她伸手往衣架上去取過褙子披上,往外間走去。


    橘黃色的光影下,劉秀蹙眉跪坐在案前,似是在認真思量著什麽,不時提筆寫上一句什麽。


    ☆、第兩百零三章 封王


    忽聽得有細微聲響傳來,回頭一看是郭聖通就起來了,便笑看過去:“晚上不才喝了一碗湯嗎?”


    郭聖通楞了楞,旋即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剛新婚時她喝湯喝多了被憋醒的尷尬事,當即狠瞪了他一眼,“才沒有呢,我是看你這麽晚還沒來睡,過來看看。”


    他笑笑,也不和她爭辯,“餓嗎?我這有點心,剛送來的,就著清茶吃幾塊很是不錯。”


    她搖頭,“我不餓。”


    他便招她過來坐下,“既起來了,便等會我再一塊睡吧。”


    說話間,他把一疊已經理好的帛書遞給她看:“很無聊,但這也沒有書可以看,拿著打發打發時間吧。”


    啊?


    還不等她鋪墊計劃一下,就這麽把密報什麽的當垃圾一樣堆給她?


    郭聖通忽地有種挫敗感,太輕鬆獲得的挫敗感。


    但是她才不會假惺惺地說什麽我不要,她按捺住心下微微的激動,信手拿起了最上麵的帛書。


    前世的她,想必是沒機會了解這些的。


    不過,那時的她,想必也是毫不關心的。


    郭聖通垂下眼簾來,一行一行仔細地看起來。


    劉秀見她乖順,便轉過身去繼續思量。


    這疊帛書郭聖通足足看了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仔細歸納下來無外乎內政外事。


    內若不平,再風光也不過是個架子。


    是以,她粗略地分出內政後便先認真琢磨起內政來了。


    河北之地遼闊,王昌雖死,但仍有銅馬﹑大肜﹑高湖﹑重連﹑鐵脛﹑大搶﹑尤來﹑上江﹑青犢﹑五校﹑檀鄉﹑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十五軍各自為王流散著。


    這十五個勢力加起來隻怕有數百萬人,委實嚇人,但好在還沒有形成統一的力量。


    而這其中以其中以東山荒禿﹑上淮況的銅馬軍最為強大﹐若平河北,比先擊之。


    劉秀因此拜吳漢、耿弇為大將軍,持節發幽州十郡突騎以擊銅馬。


    幽州牧苗曾是劉玄心腹,吳漢怕他聞訊後暗中作梗,不許諸郡應調,便寫信來問,若事不可為,可否先斬後奏。


    劉秀隻回了他一個字:可。


    這是真要和劉玄撕破臉皮啊。


    苗曾一死,劉玄就是個傻子也猜得到是劉秀殺的啊。


    她忍不住低聲問道:“倘若那苗曾真不從,吳漢真會殺他嗎?”


    劉秀點頭,“會。”


    她也跟著點頭,“心善麵軟可是要不得的,也唯有這般血淋淋的震懾,才能成事。”


    她這話一落地,劉秀便偏過頭來看她,隻看得她心中發毛以為自己說錯了話。


    “你倒是和鄧禹見解一致,他也說不殺雞儆猴,幽州十郡要和我們挑毛病找事的絕對不在少數。


    他因此向我建言拜吳漢為大將軍,說他勇鷙有智謀,諸將鮮能及之。”


    她心道,鄧禹的影響力果然大,倘若他能旗幟鮮明地站在她這邊也就好了。


    高祖時,呂後不就幸得張良相助嗎?


    可鄧禹放著劉秀不抱緊,怎麽會來助她?


    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她和呂後雖都會成為開國之後,但委實差的太多。


    她私下以為,以呂後治國成就,便是稱帝也無妨的。


    隻不過,就連呂後自個兒都不敢邁出這一步,她也隻能是心底想想為其抱憾。


    也不知這天下何時能出個女帝?


    她輕輕搖頭,展開了手中下一卷帛書。


    才不過看了兩眼,她臉上就漫起笑來。


    遠遠還沒到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劉玄就自覺天下已經大一統,把政事託付給趙萌,成日裏隻顧著寵愛嬪妃飲酒作樂。


    好了,這下,現世報到了。


    梁王劉永在睢陽縣擅權行令,公孫述在巴蜀自稱為王,李憲自立為淮南王,秦豐自號楚黎王,張步在琅邪郡起兵,董憲在東海郡起兵,延岑在漢中起兵,田戎在夷陵起兵,這些人割據一方,再不稱臣。


    也不知道劉玄知道這消息時,臉上有沒有精彩紛呈?


    不,大概是沒有的。


    下麵人為了欺瞞他定然回他些編造好的捷報來哄他開心。


    說來也真是可笑,都說上位者耳目清明,可其實站得越高聽到的越多,就越不容易做出明智的判斷。


    因為,人人都隻說他們想說的,人人也隻聽他們想聽的。


    大前天時,尚書令府上傳來喪信。


    範氏死了。


    也不知道她死前時是不是恨她恨的不行,也不知道如今趙曼薇是不是哭得眼睛通紅在罵她。


    郭聖通想,她們即便再不通醫理,但未必就看不出範氏已然是病入膏肓。


    扁鵲那般厲害人物,千百年來不也就隻出了一個嗎?


    其後名醫,誰敢說句能與之比肩?何況郭聖通這個連名醫都算不上的。


    她們難道心底就不知道她說救不得是真的嗎?


    應該是知道的。


    隻不過那不是她們想聽到的話,所以她們認定了她試一試也是有希望的。


    郭聖通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這下心底是真湧起了挫敗感。


    她以為她知道劉秀必勝就是占住了先機,所以打著預先豐滿羽翼的想法。


    可世事難料,哪會如此從人心意呢?


    她非但沒有幫上忙,反而叫劉秀和謝躬結仇。


    這給了她一個教訓:千萬不要覺得重生一世,凡事就會順利起來。


    倘若會,前世她就該是勝利者了。


    又過了五日,有軍報快馬送來。


    吳漢領輕騎二十餘人到苗曾駐地無終城去求見,苗曾見其人少遂放鬆了警惕出城迎之。


    吳漢趁其不備,一刀斬於身前。


    無終城亂,苗曾所部群龍無首,吳漢順勢接管了其部兵馬。


    幽州各郡聞信驚恐,再無不敢從者,吳漢順利徵集到了各郡最為精良的全部突騎莫南下。


    緊隨其後隨來的是更始帝劉玄的旨意,他絕口不提苗曾的死,任謝躬為幽州牧,韋順為上穀太守,蔡充為漁陽太守,全麵接管劉秀在河北的勢力。


    而對劉秀的安排是封其為蕭王,罷兵回長安。


    是日,天色昏暗,黑雲壓頂。


    尚是午後,便陰沉得好似遲暮之時。


    未過片刻,豆大的雨滴便劈裏啪啦地砸下來。


    靜默的廳堂內立時有些嘈雜起來,被劉玄派來傳旨的黃門笑眯眯地催劉秀接旨:“蕭王——”


    劉秀緩緩站起身來,雙眸幽深,見不出喜怒波動。


    他躬身拜道:“河北未平,有負陛下重託,還請恕臣無法就征。”


    說罷,他大步而去,把目瞪口呆,驚駭莫名的黃門就那麽撇在了身後。


    ☆、第兩百零四章 點痣


    風如拔山努,雨如決河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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