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聖通小聲呢喃起來,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和他們說話:“邪熱壅肺,蒸液成痰,氣分熱毒浸yin及血,熱傷血脈,血為之凝滯,熱壅血瘀,蘊釀成癰,所以會表現出高熱,振寒、咳嗽、氣急、胸痛等痰瘀熱毒蘊肺的證候。


    那麽就該用清熱解毒的藥材來治——”


    她頓了一下,蹙起眉來。


    大家都不敢說話,也沒有人問清熱解毒的藥材都有哪些。


    過了很久,郭聖通咬著唇站起身來,“有筆嗎?”


    這是要開藥方子了。


    韓彥忙道:“有。”


    他瞧著郭聖通不像是胡亂開藥,而是仔細想過了的。


    更何況,現在不管是什麽藥方子,隻要有懂醫的肯開,隻怕文叔都會嚐試一下。


    他很快就取了筆墨來擺在書案上。


    郭聖通起身走到案前,執起筆來寫了幾筆,忽地擱了筆轉頭望向劉文叔:“你怕嗎?”


    劉文叔笑了,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就回答了她:“不怕。”


    停在這裏怎麽樣都是一死。


    哪怕是往死路上再快上幾步,又怎麽樣呢?


    有什麽好怕的。


    他笑道:“請女公子大膽施治,我信你。”


    是,他信她,也隻能信她了。


    ☆、第八十三章 有毒


    這房子不大,連帶著院子也小,院中就隻種了一棵梧桐樹,旁的花糙一概沒有。


    此刻烈日當空,有幾隻蟬附在樹上長一聲短一聲悠悠地叫著。


    郭聖通往常挺愛聽蟬鳴,她和母親說荷花和蟬鳴正是夏天的代表,是以他們家夏天黏蟬的時候母親總會叫人留一隻兩隻的。


    隻是,今日這蟬鳴落在耳裏,卻覺得聒噪極了,她心底無端就多了些煩躁。


    落在藤紙上的字跡也跟著潦糙了幾分。


    郭聖通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叫自己心平氣和些。


    她知道是自己的心不穩了,才見什麽都煩躁。


    可是,她又怎麽能不煩躁?


    她的先知從沒有騙過她。


    她也每次都放心地相信它。


    可是——


    這次是一條人命!


    就這樣交付在她心底無端湧起的一個藥方子上,會不會太輕率了?


    但不用這個藥方子,她也拿不出什麽別的辦法來了。


    而劉文叔隻有五天的時間了,越往後拖他的肺就潰爛的更厲害。


    到那時候,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得了。


    為今之計,唯有放手一博了。


    郭聖通長嘆了一口氣,寫好了藥方交給常夏去抓藥。


    韓彥道:“我跟著一塊去吧,你們不知道藥店在哪。”


    郭聖通點頭,又囑咐他們:“藥方子上寫的什麽就是什麽,你們隻負責抓來就行。”


    韓彥應好,同著常夏出了門去。


    郭況小聲問郭聖通:“阿姊,你有沒有把握?”


    他眉眼裏又是期待又是擔憂。


    郭聖通道:“不知道。”


    不是有也不是沒有,而是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開那藥方子幹什麽?


    郭況一肚子的疑問,可是看自家阿姊滿臉凝重的樣子他又不好再多問,隻能心急如焚地等著。


    另一邊韓彥和常夏出了門,走過了兩道街就到了一家叫德濟堂的藥房。


    劉文叔得了肺癰的事早就傳得人盡皆知,韓彥又慣常來這藥房為劉文叔抓藥。


    是以,韓彥和常夏一進門,小夥計就招呼他們道:“又來抓藥?”


    又看了常夏一眼,這是個生麵孔。


    韓彥解釋道:“這是文叔的遠方親戚。”


    常夏眉頭微微皺了皺,卻沒有說什麽。


    那夥計便勸慰了常夏幾句,接過韓彥的藥方進去了。


    店中還有幾個抓藥的人,見韓彥來了都上前問劉文叔的病情。


    話裏話外就差問一句什麽時候出喪了。


    倒也不是說他們有什麽壞心盼著劉文叔死,而是大家都斷定了那是死症。


    韓彥明白歸明白,但還是覺得那話太刺耳了。


    文叔是他的同窗,是他的摯友,他不喜歡聽到旁人一口一個可惜了。


    可惜什麽?


    文叔現在還活著呢!


    他心氣上來了,就不怎麽想說話。


    但是幾年生意做下來,不知什麽時候就養成了八麵玲瓏的性子。


    明明心裏厭煩的不行,麵上還得虛假溫和地應付著。


    文叔從前就說幸虧他是肯變通的性子,不然兩個都不肯低頭的人湊在一起做生意不賠死才怪。


    韓彥嘆了口氣,這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那時誰能想到文叔會得這樣的重病?


    命運實在是弄人。


    他又忍不住想,若是今天重病在身的是他呢?


    唉——


    誰能知道以後的事呢?


    這麽想著,他心裏也就心平氣和了幾分。


    就在此時,藥店掌櫃皺著眉頭過來了。


    他指著藥方子問韓彥:“你這藥方子是哪個糊塗庸醫開的?”


    掌櫃的聲音又氣又急,方才散開的人又重新圍上來。


    “桔梗三兩?桔梗是有毒的,最多不過用到兩量,現在用到三兩,是怕人死的不夠快嗎?


    白及收斂止血,消腫生肌,可是萬萬不能用在得肺癰的人身上,這都是前人付出了性命的,怎麽還能用白及呢?


    至於橘紅,那是散寒消痰的治風寒咳嗽的,你們到底請了什麽醫者來?知不知道得的肺癰?”


    他劈裏啪啦一通說下來,韓彥根本插不進嘴去,隻能聽著他說。


    聽說桔梗有毒,白及還是肺癰患者忌用的,他的眉頭跳了跳。


    他明白為什麽出門前郭家女公子要囑咐他們不要管藥方子寫的什麽,隻管抓藥了。


    她也知道這些。


    韓彥的心便稍安了。


    隻要不是不懂其中風險,那還是可以一試的。


    文叔已經病得快死了,說不得這樣劍走偏鋒大膽一試反倒有一線生機呢?


    他也不生掌櫃的氣。


    他知道掌櫃是好心,“這些開藥方的人都知道,也是她第一個斷出文叔的病,所以文叔決定試一試。”


    圍觀的人群聽了掌櫃的話,都在暗地裏嘀咕是不是劉文叔病糊塗了,又怕死,見著一個肯治的醫者就像見著救命稻糙一樣死死抓著。


    那醫者,也真是壞了良心,掙這樣的昧心錢。


    這個韓彥,也不知道勸一勸。


    但等聽著說是最先為劉文叔診斷的醫者開的藥方子,大家就哦了一聲把話咽了回去。


    說不得人家這方子有用呢。


    總之事不關己何必討人嫌呢?


    還以為盼著他死。


    倒是那掌櫃的聽了眉頭蹙的更緊了,“這麽說來,那定是個醫術高明的醫者才是,可怎麽能開這樣的方子呢?”


    他問韓彥道:“我能不能去見見那醫者?”


    韓彥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常夏要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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