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況聽說她又去平家了就問她:“見著初歆哥哥了嗎?他上次說要帶我騎馬的。”


    平又薇比郭聖通大上兩歲,平初歆又比平又薇還大上四五歲。


    他已然跟著他父親開始在朝廷中做事了,哪是能天天得閑的?


    郭聖通搖頭,“沒見著,他一向忙得很。”


    郭況有些失望,郭聖通就哄他說:“等他休沐的時候,就有空和你玩了。”


    郭況點點頭,很快就把這點不快忘在了腦後,開始和郭聖通說起學裏的趣事。


    郭聖通含笑聽著,姐弟倆說笑著並肩出了學舍。


    風透著暑氣,人走在風中非但沒有涼快些,倒好像走在火堆中。


    郭況告訴郭聖通,單隻今天一天太學裏就有兩個人中暑。


    郭聖通不管別人,她隻關心郭況:“那你呢?有沒有熱得透不上來氣時?若是覺得難受,就趕緊和博士說你要回家去。”


    郭況搖頭。


    郭聖通就放下心來。


    姐弟倆快走出太學時,遇著劉文叔和韓彥聯袂而來。


    郭聖通楞了楞。


    他也看見了她。


    她也不知為何,看到他就會想起夢中那個神秘男子。


    她生怕這心思被人看破了所以她趕在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望過來前低下了頭。


    這一愣一瞥就發生在一瞬間,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


    郭況已經笑著和他們打起了招呼,又對他們介紹起郭聖通:“這是我阿姊。”


    劉文叔笑笑沒有說話。


    倒是韓彥一拍腦袋,“上次我們就見過令姊了,就是那次下大雨的時候。”


    郭聖通微微抬起臉,沖他們點頭笑笑,算是見過了禮。


    也就是這一抬臉,叫郭聖通眉頭輕蹙了起來。


    方才匆匆掃一眼還沒看出來,現在隔近了一細看才發現劉文叔眼底發黑,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顯是有病在身。


    不過,這都和她無關。


    劉文叔又不是三歲孩子了,身上難受自然知道去尋醫問藥。


    倒是郭況很是古道心腸,見劉文叔似是抱恙在身,關切地問了好一會劉文叔的病情,聽說已經吃過藥了才和他們作別。


    誰知道沒走上幾步,就聽見身後劉文叔哇啦一聲吐了。


    韓彥撫著他的背,連聲問:“文叔你怎麽了?怎麽又吐了?是吃壞了東西?還是中了暑氣?都叫你不要硬撐著來太學了,偏要來。”


    劉文叔還在吐,也沒有空應他。


    郭聖通沒有管閑事的心,尤其是劉文叔的閑事。


    她心裏不知為何,心底有些沒來由地焦躁。


    這焦躁裏,似乎還含著些害怕。


    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麽,隻是本能地想要逃開去。


    然而,郭況已經轉身跑了過去,還叫郭聖通:“阿姊,你快來看看他吧。他好像很有些不對勁。”


    他和劉文叔及韓彥解釋道:“我阿姊醫術很厲害的,治好了不少人。”


    世家貴女學醫?


    聽起來很有些叫人意外。


    但韓彥還是立時投過來祈求的目光,“不知女公子方不方便給文叔看看?”


    郭聖通扶額。


    劉文叔已經吐的上氣不接下氣了,一副難受的不行的樣子。


    她弟弟又跳出去要她幫忙。


    她能說不方便嗎?


    郭聖通隻得輕輕一笑,上前道:“方便。”


    ☆、第七十七章 肺癰


    太陽雖然已經偏西,但日光卻還是明亮刺眼。


    青石板的地麵被炙烤得滾燙,嘔吐物一墜到地上就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緊隨其後的是一陣腥臭味。


    郭聖通微微蹙起眉來,她不是嫌汙穢噁心,而是在想怎麽會是腥臭的?


    莫非是懸飲病?


    可懸飲痰涎清稀,眼前的嘔吐物卻是漸漸發酵成氣飽,幾如米粥模樣。


    不對——


    這吐的分明是膿水!


    肺癰!


    郭聖通心下一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肺癰,是危重之症。


    先吐濁沫,後吐膿血。


    濁沫者,肺津為熱熏灼所成也。


    膿血者,津盡甚至肺體腐化也。


    肺癰始萌可救,膿成則死。


    而劉文叔已然吐膿如米粥,離死隻有一步之遙了。


    郭聖通學醫到現在連頑疾都沒治過一例,更別說這樣的死症。


    她連如何用藥的思路都沒有,換言之就是她沒有半分把握。


    但是醫者的本分叫她到底不好說一句這是死症就撂開不管了,她嘆了口氣對眼巴巴望著她的郭況和韓彥道:“看他還吐不吐,要是不吐了就扶到陰涼處去,給他喝些水讓他漱漱嘴。”


    郭況的書童和韓彥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劉文叔到了梧桐樹下,又給他喝了些溫水漱嘴,郭聖通才上前把脈。


    她的手剛一搭上劉文叔的腕間,就覺得燙得有些烙手。


    與此同時,劉文叔又咳嗽起來。


    如此種種,全都是肺癰的症狀。


    郭聖通深吸了口氣,凝神把起脈來。


    她的眉越皺越緊,弄得站在一旁的韓彥和郭況都不由緊張起來。


    倒是劉文叔倚在樹上,一臉風輕雲淡。


    郭聖通忍不住在心底腹誹: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慢慢直起身子,也不說自己的判斷,而是先問起劉文叔之前的情況來。


    “生病有多久了?”


    劉文叔想了想,“半月有餘了。”


    郭聖通倒吸了口涼氣,心下可惜錯過了治療的最佳時機。


    若是發現的早,王先生說不得能治。


    可是現在,誰能有那般回天之力?


    “不是說吃藥了嗎?吃的什麽藥?”


    “醫工來看說是傷寒,開的藥方是麻黃湯。”


    “除了發燒咳嗽,還有什麽別的症狀?”


    “胸中有些隱隱作痛,吃了藥後止住些了,還是身熱咳嗽。”


    郭聖通長出了口氣,輕聲道:“如果我斷得沒錯,你根本不是傷寒,而是肺癰。”


    她語氣平淡,卻不亞於一聲驚雷平地而起。


    劉文叔還沒說什麽,韓彥第一個跳出來不信。


    “肺癰?怎麽可能?文叔的風寒是拖了些日子,忽好忽壞的,但也不至於變成肺癰吧。”


    郭聖通看向劉文叔:“你這不是第一次吐了吧?是不是開始的時候吐出的是濁沫?一邊吐還能一邊感覺到胸疼?”


    劉文叔捂著胸口,輕輕點頭,神色依然平靜的很。


    郭聖通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要什麽樣的情況才會激動。


    倘若是自己被突然告知患了死症,不說情緒上會多麽崩潰,總會震驚一下吧。


    但他平靜的很,就像這所有的一切都跟他無關一樣。


    郭況不知道肺癰的厲害,偏過頭去問了常夏才知道,當下驚呼道:“文叔一向健康的很,阿姊你有沒有瞧錯?”


    接連被質疑,郭聖通也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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