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免有些好笑,“怎麽了?不認識阿母了?”


    ☆、第三章 父親


    郭聖通微笑著搖頭,雙眸不自覺微微濕潤起來。


    她怎麽覺得同母親似乎也分別了許久,竟恍如隔世一般——


    她還在病中嗎?


    怎麽還會生出這樣荒唐可笑的念頭來?


    但她分明感覺到充沛的精力已然重新充盈了身體,她的病好了。


    屋中刻漏滴滴噠噠地走著,博山爐中闍提花香徐徐燃著,陣陣輕煙裊裊盤旋上升。


    窗前的蜀錦帷簾被束起掛在金鉤上,春日明媚的陽光從方格窗漫灑進來,井然有序地被分割成一格一格。


    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模樣,她心中漸安。


    郭聖通潤了潤嗓子,問母親:“況兒呢?”


    她問的是比她小兩歲的弟弟郭況,她弟弟自幼就最喜歡她,總是跟小尾巴一樣時時刻刻地黏著她。


    她病中的這些日子,卻似乎沒怎麽見著弟弟。


    “你高燒不退,我急得不行。


    你大舅母看我也實在顧不上你弟弟,便提議把他接到王宮中住一段時間,等你好了再送他回來。”劉旻解釋道。


    郭聖通嗯了一聲,不知怎麽格外想念弟弟,同母親商量道:“您下午就打發人去接弟弟回來吧——”


    她頓了頓,道:“大舅母不是快做壽了嗎?弟弟在那也是添亂。”


    劉旻道:“等你好些的,明天吧——明天阿母就叫人去接況兒。”


    郭聖通想想,覺得叫母親好生休息一夜也好,便不再堅持。


    她見母親為她熬得眼底發烏心疼不已,便勸她道:“您回去歇著吧,我真好了,您別擔心我了。”


    母親搖頭,顯是昨日的怪燒把她嚇得心有餘悸。


    她在郭聖通榻前守到入夜,見她雖然還有些病後的虛弱,但精神氣卻已經上來了。


    這才終於在郭聖通的再三勸說下回去歇下,臨走前還叮囑常夏和羽年好生看顧著郭聖通。


    母親走後,郭聖通很快也睡著了。


    這夜她似乎睡得很不安慰,做了一個漫長纏人的夢。


    但醒來後,卻又什麽都記不起來。


    郭聖通呆呆地坐在榻上半響才喚侍女們進來服侍她起身,她總覺得心中似乎多了些什麽,這種陌生怪異的感覺叫她隱隱地有些不安。


    是多了什麽呢?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下午時,郭況被母親從真定王宮接了回來。


    “姊姊,你怎麽不去舅舅家?”


    他一回來就來尋郭聖通,和她抱怨母親的蠻橫。


    “我都說了,你不去我就不去,阿母非逼著我去。”


    母親怕他知道了跟著著急添亂,都沒告訴他,送他去王宮時隻說是舅舅同舅母想他了。


    郭聖通笑笑,沖他招手,逗他道:“舅母又沒叫我去。”


    郭況頑劣淘氣,卻是聰明得很,半點都不信姊姊的藉口,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姊姊你騙人,舅母最喜歡你,怎麽可能不叫你?肯定是你不想去。”


    他撅著嘴的樣子可愛極了,逗得郭聖通咯咯笑起來。


    麵對弟弟時,她半點都沒有生出像麵對母親和常夏那種久別之感,她想之前的感覺一定是因為病中燒糊塗了。


    如此想著,郭聖通心中的不安去了不少,能說能笑的,顯然是病好了。


    母親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拉著郭聖通念叨說一定是因為父親保佑她,那莫名其妙的怪燒才能退下去。


    父親——


    一說到父親,先前溫馨歡快的氣氛便一滯,母女倆心一時間都沉默下來。


    母親很快就另起了話題來打破沉默,她叮囑郭聖通在大舅母壽辰那天早些起身和她帶著弟弟去王宮。


    郭聖通吶吶應是。


    母女倆都沒有了先前閑聊的心情,母親很快就起身出去,說是去看看弟弟讀書有沒有偷懶。


    郭聖通枯坐了片刻,起身推開窗朝外望去。


    庭中花架上的迎春花呼呼啦啦全開了,明黃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地綴滿了纖長柔嫩的枝條。


    一陣輕風拂來,弱不勝風的花枝微微晃動起來,鮮活水嫩。


    早春的朝氣盎然在空氣中,叫人心神怡然。


    郭聖通的心情卻因想著父親而有些低落黯然。


    郭氏是中山郡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她父親郭昌更是長房嫡子,自幼便被寄予厚望。


    因著才能出眾,加冠後便在郡中擔任功曹。


    外祖真定恭王賞識父親,有意把唯一的女兒許配給他。


    兩個年輕人見了一麵後,對彼此也頗為中意。


    於是,母親理所應當地嫁了過來,成為了郭氏婦,生下了她和弟弟郭況。


    郭聖通想,那一定是母親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不然,母親不會到現在還放不下父親,說起關於父親的往事時眸中更是光彩流動。


    但郭聖通始終都有些理解不了父親,甚至頗有微詞。


    母親聽不得父親半句不好的話,哪怕是她說也不行。


    一來二去地,母女倆說到父親時就有些尷尬起來。


    但郭聖通不覺得自己錯了,她不明白父親臨終前為什麽要把數百萬田宅財產留給異母弟弟。


    倘若父親和叔叔關係親密要好也就算了,但就從外祖活著時的隻言片語中,郭聖通就清晰地知道兄弟倆關係疏遠地很。


    父親還在世時,叔叔一家就不怎麽和他們家來往。


    父親去後,受了父親如此大恩惠的叔叔一家,更是徹底沒了蹤影。


    郭聖通氣得不行,覺得父親實在如外祖所說有些傻。


    時過境遷,現在再想起這些舊事來郭聖通已然平靜了許多。


    她想,或許父親就是這樣赤誠的好人,才叫母親用一輩子的時光在懷戀他。


    一輩子?


    郭聖通的眉頭深深地蹙了起來,她怎麽知道母親為父親守了一輩子?


    自父親去後,母親娘家親戚便一直勸她再嫁,都說那情分在心底,何必如此苦熬著自己?


    便是郭聖通私下裏無意撞著親戚們的勸說也有幾回了,母親本就是個柔順性子,多半是受不住這樣的車輪戰,郭聖通先前就已經做好了接受繼父的準備。


    怎麽現在倒這麽肯定母親會一輩子不再嫁?


    她想著先前莫名肯定天下大亂的念頭,異想天開地想莫不成病了這一場後,她竟有了先知能力不成?


    郭聖通心下訝異惶然間,又想起似乎在大舅母這次生辰後,外家親戚便都不再勸說母親再嫁。


    這次壽宴上發生了什麽事?


    等等,她為什麽要用想來形容?


    就似乎這是她早經歷過的事情般——


    郭聖通蹙著眉,左想右想想了幾天都想不明白,倒是大舅母的壽辰轉瞬即至。


    她便對自己說,不妨看看情況是不是真如自己想的那般。


    ☆、第四章 壽宴


    二月十八,是郭聖通大舅母——真定王後李昭寧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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