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家族更因為劉秀的不斷照拂而躋身東漢初期四大外戚家族之一。


    劉秀封郭聖通弟弟郭況為陽安侯,徙封大國。


    郭聖通從兄郭竟,以騎都尉從征伐有功,封為新郪侯,官至東海相。


    郭竟弟郭匡為發幹侯,官至太中大夫。


    甚至連郭姓的外戚女婿南陽陳茂,亦被封為南侯。


    使郭況之子郭璜尚淯陽公主,除璜為郎。


    以郭氏與皇室再度聯姻的方式,加強郭氏與皇室的聯繫,鞏固郭氏一族的後世富貴。


    及明帝即位,顯宗禮待郭氏,同於陰氏母族,每事必均,恩寵俱渥。


    如果還要說劉秀渣,我也無言以對了。


    而最難得的不是對郭聖通和郭氏的善待,而是郭聖通的長子劉疆在當過太子之後,竟然能得以善終,並享受了天子儀仗,實在是開創了歷史。


    郭聖通其餘的四個兒子,也都得以善終。


    我始終以為郭聖通雖然被廢,卻因為兒子們始終陪伴奉養著她,而過的比從前更加幸福。


    她生命的最後時刻,一定是平靜喜樂,沒有半點怨恨的。


    至於她和陰麗華以及劉秀之間的感情糾葛,歷史長河漫漫,沒人知道其中真相究竟如何。


    而我隻是想給她一個如果,一個早點遇見劉秀的如果。


    ☆、第一章 疑竇


    燕糙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天鳳四年的早春二月,已然是春光明媚。


    南風中攜裹著布穀鳥報春的呢喃,剛冒出頭的綠糙嫩綠惹眼,從花架上漫下來的柔嫩花枝上業已見得星星點點明黃色的花苞。


    用不上三五日,這兒就會開成一片小小的迎春花海洋。


    已經是辰時末了,漆裏舍四下裏卻是寂靜一片。


    燦爛的陽光從鎏金鑲玉的門fèng處流進來,暈開一地光影。


    外屋來往的婢女們全都躡手躡腳、屏聲靜氣地,生怕驚擾了裏屋女公子的睡眠。


    女公子前些日子得了場風寒,纏綿病榻間始終高燒不退。


    翁主急得不行,真定王宮的侍醫來了一趟又一趟,苦澀的湯藥也餵了一碗又一碗,昨夜終於慢慢退下燒來。


    清晨的時候侍醫來看過,說是已無大礙,好生休養便是。


    翁主早已熬得眼底發烏,聽了這話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叫人賞了侍醫好生送出去,這才放下心回房去睡。


    郭聖通頭昏腦漲迷迷糊糊地醒來時,已經是巳時四刻了。


    她渾身乏力,昏昏然望著雲鳥青雲流轉的帳子頂發了好半天的呆。


    她心裏為什麽好似壓著一股叫她喘不過來氣的難受勁?


    這種感覺就好像她離家許久乍然回來,看什麽都陌生又熟悉,心中酸楚歡喜感慨全湧到一塊。


    但是,她怎麽會這麽想呢?


    她不過是病了一場,再說她長到現在,離家最久也不過是在外祖家小住上半月。


    現下的感覺倒像是闊別了幾十年才重新回到家中。


    空氣中氤氳著闍提花香,甜香馥鬱,叫人恍如置身百花盛開中,沉醉不已。


    她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竟覺得這香味似乎也隔了好多年才聞到一般,鼻子一酸,兩行清淚悄無聲息地順著臉龐流下來。


    她這是怎麽了?


    她心下又是訝然又是好笑,伸出手拭幹淚痕,把頭埋進錦衾裏,深吸氣來平緩情緒。


    她在心底對自己說,不過就是病了些日子,有什麽好哭的?


    她慢慢地闔上雙眼,想再睡一會。


    病下的這些日子,阿母是又急又怕,她想快點好起來。


    但懷疑不安的種子一旦在心底灑下,就會攪弄得人再不得安生。


    郭聖通窩在被衾中閉著眼躺了兩刻鍾,怎麽都沒有睡意,反倒是心間這股心酸難受的勁越來越洶湧。


    她很想哭,很想放肆大聲地哭。


    她這是怎麽了?


    郭聖通咬牙撐著乏力疲軟的身子,慢慢地坐起身來。


    她輕輕地掀開錦被,撥開雲煙般輕柔的床幔,趿著絲履下榻。


    也不知是不是在床榻上躺了太久,身上一點勁都沒有,甫一腳踏實地竟叫她有些眼前發黑。


    她坐回榻上,閉著眼把這陣發暈的勁熬過去。


    太陽穴隱隱作痛起來,她伸出右手去按壓了一會,才終於好受些。


    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緩緩地睜開眼。


    她很肯定,這裏就是是漆裏舍,是她自幼就住著的地方。


    但她怎麽就是覺得她離開了這裏許久許久?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繞過床榻前精緻華美的幾座座屏,慢慢地走到南窗下的葦席上跪坐下來,眼神沒有焦點地掃過這屋中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熟悉的模樣,掐絲鎏金饕餮紋香爐、寸錦寸金的蜀錦窗幔、璀璨奪目的珊瑚樹、赤金麋鹿、和田玉寶船、珍珠珠簾……


    一水製作考究的楠木家具,架子床、軟榻、幾、案、箱、櫃、屏風,黑麵紅繪,漆質光亮,飾以紅綠相間的雲紋,在陽光照耀下發出柔和的光芒,華貴非常。


    常夏曾不經意間說起光是榻前這座銅框架漆屏風就得費萬人之力,郭聖通的目光便在這架奢靡華貴的屏風上多流轉了片刻。


    心下半是憤然半是焦急地想眼看著國將大亂,家裏卻還是這般太平安逸,仿若世外桃源般。


    啊?


    郭聖通被自己心中的念頭唬了一大跳,眉頭緊蹙起來。


    她怎麽會如此肯定國將大亂?


    她不過是八歲的女孩子,自幼養在深閨裏,卻也知道新朝剛立,建興帝臨朝,天下承平。


    哪來的天下大亂呢?


    但她越是這般勸慰自己,心底卻越不安。


    耳畔隱隱傳來一陣猖狂的譏笑聲,彷如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


    青天白日地,這屋裏明明就隻有自己一個。


    郭聖通心下大駭,隻覺後背發涼,渾身都被瀰漫開的寒氣纏住,動彈不得。


    她的太陽穴疼得更厲害了,她想一定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是什麽呢?


    她心下毫無頭緒,目光茫茫然地掃過屋中的一切。


    晃過浮雕雲鳥紋漆木案上連弧紋銅鏡時,她也還是漫不經心,但轉瞬間她就有些不敢置信地轉過臉來。


    她剛剛似乎在鏡子中見到一張中年婦人的臉?


    那是誰?


    總不會是她吧?


    她腳下都有些發軟,卻還是鼓起勇氣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咬牙站起身來,來到銅鏡前攬鏡自照起來。


    昏黃銅鏡中的她,分明還是八歲小女孩的模樣,肌膚細潤如脂,朱唇榴齒,雙眸顧盼間靈氣十足。


    還好,還好……


    郭聖通心下鬆了一口氣,安慰自己剛剛定是眼花看錯了。


    但新的不安又冒了出來,鏡中稚嫩的自己,似乎也有些陌生。


    她好像不是這樣的,或者說不是這般年幼。


    鏡子中晃過一張中年婦人的臉,白皙的肌膚,古井無波的雙眸,滿頭珠翠雍容華貴。


    這張臉和自己本來的模樣越看越像,仿佛就是自己將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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