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明,安六毫無影蹤,但在地毯式的搜索與瘋狂的破壞行動下也不是毫無斬獲。有人又發現了幾個隱秘的密道並一些有人在其中生活過的痕跡,但對於安六和玉璽來說沒有任何幫助。精疲力竭的張儀承不得不鳴鑼收兵。


    許櫻哥安靜地立在一旁,遠遠看著張儀承與張儀正兄弟倆為什麽事激烈地爭吵著,她不想去打聽,也不想知道原因,她很累了,巴不得這一切都盡早結束。


    張儀承自來是個理智的人,張儀正也再不是從前那個衝動不顧後果的刺頭,兄弟二人很快便握手言和,張儀正還有模有樣、恭恭敬敬地給張儀承行禮致歉。


    許櫻哥眯著眼睛,看著張儀正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在他離她大概十步遠的時候,她朝他甜甜一笑。張儀正輕輕掀了掀唇角,低聲道:“走,我先送你回去。”


    張儀承被一群人簇擁著立在那裏,目光冷峻地看著這邊,許櫻哥默默朝他行了個禮,轉身同張儀正往外行,行至延壽宮殘敗的宮門處,她站住了腳,側頭輕聲道:“我還回得去麽?”經過這一夜,想必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她還能回得去?她不會看錯,張儀承看她的表情和眼神半夜時與今晨完全不同。


    張儀正沒有說話,而是陪她在晨曦下立著。一輪朝日破雲而出,霞光萬道,有晨風夾雜著淡淡的花香吹拂過來,清涼的空氣帶著露珠的芬芳,這個清晨是如此的美好。但她的人生。即將又要麵臨一次巨大的轉折。許櫻哥俯身在宮牆下的雜草叢中折了一朵藍瑩瑩的小花。輕聲道:“一直以來我都瞞著你一件事,瞞得很累很辛苦,可能你都已經知道了,但我還是想,應該親口和你說一說才是。”


    張儀正伸手接過她手裏的小花,大步往前:“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先回去後再說。”


    許櫻哥揪住他的袖子,睜大眼睛看著他:“我怕回不去了。以後也再沒有機會了。”


    張儀正皺起眉頭憤怒地瞪著她,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許櫻哥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憤怒,於是將手往上舉了舉,表示投降:“好,我先回去。”


    張儀正埋著頭生氣地往前大步行走,許櫻哥緊緊跟在他身後,雖快步而行卻仍然是跟不上他的步伐,便隻能小跑著跟上去,氣喘籲籲地道:“你走慢點好麽?便是生我的氣,也不要讓我這樣狼狽。”


    張儀正皺著眉頭不說話。腳步卻慢了下來,冷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挺聰明能幹的?”


    許櫻哥厚著臉皮笑道:“是挺聰明能幹的。但力氣從來沒你大呀,跑也跑不過你,打也打不過你。”


    “就是比我賴皮,欺軟怕硬。”張儀正的聲音照舊不好聽。許櫻哥側目看去,看到他挺秀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眉心已經擠成了一個川字,知道他為難,心中不由又軟了幾分:“我想求三爺一件事。”


    張儀正有些不耐煩:“說!”


    許櫻哥道:“幫我派些人去瞅瞅盧清娘好不好。”


    張儀正猛地頓住腳,凶狠地瞪著她,這是什麽時候,她還想著盧清娘,真正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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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櫻哥微笑著看向他,語氣和婉:“也許是我最後一個心願呢。”


    張儀正咬牙切齒地將她往前推了一推,道:“你死不掉!”


    許櫻哥便由衷地笑起來:“我當然知道。你在我身邊。”還有許衡在她身邊,以及不見了的許扶,也在她身邊。到此時,她反倒一身輕鬆,覺著天格外的藍,雲格外的白,便是這死氣沉沉的皇宮也被她看出了幾分好看之處。


    宮門外有兩張馬車,一張車旁立著許家二子許拙,一張車旁立著康王府大管事毛寅。見到張儀正陪著許櫻哥出來,許拙眼睛一亮,搶步上前去接人:“妹妹……”


    康王府大管事毛寅不露聲色地快行幾步,堪堪攔在許拙麵前,對著張儀正同許櫻哥一揖到底:“小人見過三爺、三奶奶。”


    張儀正目光沉沉地看著毛寅,淡淡道:“免禮。”


    許拙上得前來,也抱拳同張儀正見禮,二人見禮畢,許拙便開了口:“妹夫,我此番前來乃是……”


    毛寅卻在一旁對著許櫻哥再次作起了揖:“三奶奶,小人與曲嬤嬤奉了王妃之命來接您回府,王妃知您辛苦,但為先皇舉哀乃是大事……”康王府的馬車簾子被人揭起,曲嬤嬤下得車來,遙遙對著許櫻哥行了個禮。


    許拙的話便被堵在喉嚨裏,給老皇帝舉哀可比許家什麽事都更重要吧?說是姚氏病了想見許櫻哥?或是其他什麽理由?既然要舉哀發喪,那便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姚氏也要入宮哭喪的,還說什麽?許拙無力地看著許櫻哥,眼神悲哀而擔憂。


    他們不肯放她,卻也暫時不會要她的命。許櫻哥抬眼看著許拙嫣然一笑,默默一禮:“等日後我再回家探望父母親吧。還請二哥替我向父母親問安,我……不孝。”


    許拙眼眶微紅,胡亂地擺了擺手。


    張儀正淡淡地看著毛寅:“今日便要舉哀了麽?”他的眼神太過銳利凶狠,毛寅的額頭有細毛汗滲出,硬著頭皮道:“是,如此大事耽擱不得。”


    張儀正便吩咐許櫻哥:“既如此,便先回去。”


    “好。”許櫻哥抬眸看向張儀正,從他眼裏看到一簇小火,突然間她覺得很幸福,又覺得很悲傷。這個男人,到底是這樣天真,還在堅定地以為他能憑一己之力留住這一切。她望著張儀正輕柔地,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謝謝。”從前的那些糾葛恩怨不必再提了,感謝他在後麵的這些日子中對她如此包容。


    張儀正看著許櫻哥黑白分明的眼睛和微翹的唇角,尖尖的下頜,蒼白的臉,突然間想不管不顧地抱住她,忍住了,道:“我送你回去。”


    有將士奔跑過來,大聲道:“三爺,王爺命您速去含元殿。”自天福帝遇刺駕崩以來,康王便在含元殿理事,此時既然使人來召張儀正,便容不得張儀正不去。


    許櫻哥曉得,有一種女人死得很快,那就是有著她這樣身份,又將男人迷惑得暈頭暈腦不顧大事的,所以她很堅決地行禮恭送張儀正:“三爺請自去忙。”


    張儀正握緊拳頭看了她片刻,道:“在家等我。”言罷狠狠瞪向毛寅:“毛總管,我把三奶奶交給你了。”


    毛寅擦了一把虛汗,點頭哈腰:“三爺請放心。”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王妃自來最疼三爺,也極愛重三奶奶。”


    張儀正恍若未聞,轉頭向許拙深深一禮:“我抽身不得,煩勞二舅哥幫忙把櫻哥送回去。”他雖不知許衡與康王達成了什麽協議,但現在看來許家的態度很明確,康王與康王妃萬不至於對許櫻哥下手。有許拙陪著,就更是一種態度。


    許拙深深一禮:“妹夫請放心。”


    許櫻哥目送張儀正的背影消失在宮門之中,轉頭看著許拙笑道:“辛苦二哥了。”


    許拙擺擺手,看了眼毛寅。毛寅很是猶豫,卻還是略略往旁讓了幾步,將臉轉向其他地方。“父親讓你放心,萬不會有性命之憂,最多不過忍得幾日寂寞。”許拙飛速將這句話說完,便不再多話。


    眼看許櫻哥快要到得馬車前,曲嬤嬤便帶著秋實與秋蓉下了車,恭恭敬敬地見禮,打簾子,扶她上車。曲嬤嬤的神情很複雜,似是十分恭敬,卻又總是偷看她,唇角下拉著,仿佛十分不高興,卻又不敢造次。


    許櫻哥心裏便有了數,康王妃大抵是很生氣,很憤怒的,卻還是理智的。讓這幾個人來接她雖是防備,但曲嬤嬤這個跋扈老奴此時的態度卻又從另一麵表露了康王妃的態度——隻要她乖巧聽話,便不想太為難她。


    許櫻哥從容地坐上馬車,心安理得地享用過秋蓉遞來的熱茶便靠在靠枕上閉目假寐。一路上安靜得很,曲嬤嬤等人都如鋸了嘴的葫蘆,一聲不吭,戒嚴中的上京城更是死一般的沉寂,一路行去,隻能聽得見馬蹄聲,車輪轆轆聲,偶爾還能聽見巡查的軍士的鎧甲碰擊聲。


    馬車在半道上略停過一停,許櫻哥沒有掀開車簾子往外看,隻安靜沉默地等待馬車再次啟動,直接回了康王府。康王府的大門尚未修葺還原,朱漆上殘留著戰火留下的焦痕,二門上的雕花裝飾也殘敗不堪,有幾個婆子在低著頭打掃,看到許櫻哥進來,便都俯身下去行禮,諸多尊敬。


    張平家的等在宣樂堂與隨園的交叉路口對著許櫻哥盈盈一拜,低聲道:“王妃等不及三奶奶回來,也知奶奶累了,便先帶著其他人入了宮。請三奶奶先行回房休息,一切都等王妃回來又再說。”


    許櫻哥不以為然地笑笑:“謹遵母妃之意。”有抄家滅族之恨的前朝餘孽怎能入宮為大華的皇帝舉哀哭喪?此為情理之中。


    曲嬤嬤悄悄看去,但見許櫻哥麵上平靜無波,便笑著上前去扶許櫻哥:“王妃知曉奶奶辛苦了,著老奴好生伺候奶奶。奶奶有什麽吩咐?”


    許櫻哥坦然自若地受了:“母妃真是疼我。那就先回房歇息,再讓廚房好生做些好克化的吃食來,我餓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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