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子到底是不同的,尤其是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康王妃將手在張儀正的臉上摸了又摸,眼裏的歡喜和驕傲遮都遮不住:“你很好,頂天立地,我總算是看到這一日了。”


    張儀正乖乖地站在康王妃麵前含笑看著她,無論她說什麽一律都應好,溫和乖巧柔順堅韌。這個兒子變化太大,大得康王妃想忽略都忽略不掉,但這種變化真的很好,一切都來自於許櫻哥進門之後。想到這裏,康王妃便看向許櫻哥,許櫻哥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安靜地立在張儀正身後的陰影裏,雖則看得出疲憊,卻足夠溫婉平靜。


    很好。康王妃再一次很滿意,不管許扶和許櫻哥是個什麽關係,讓人說道的許扶已經沒了,許櫻哥的表現從始至終也還真不錯,那麽就這樣吧。女子不錯,兒子喜歡,他們也需要許家。


    “時辰差不多了,還有一堆事等著兒子。”張儀正起身同康王妃拜別,臨行深深看了許櫻哥一眼,認真叮囑道:“好生伺奉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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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櫻哥快步送他門前輕聲道:“平安。”


    張儀正點點頭,想摸摸她尖了的下頜,卻始終是沒能伸手,便轉過身大步而去,刀鞘撞擊著鎧甲,發出的聲音清脆而響亮,人已走出老遠許櫻哥還能聽見,也就跟著覺得踏實了許多。許櫻哥目送著張儀正的身影再看不見才轉過身,堅強地穩步走入房中,微笑著問康王妃:“母妃這兩日操勞過甚。可要進碗燕窩粥?”


    康王妃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她。滿是血絲的眼裏有著十分複雜的情緒。許櫻哥沒有銳氣和力量與她對視,便溫順地半垂了眼,勉力保持著唇角的淡淡笑意。


    燈芯輕輕爆了一下,康王妃歎息一聲,道:“我才吃過,你也累了,去歇著吧。該吃的吃,該睡的睡。事情且多著呢。”


    許櫻哥抬眼看向康王妃,康王妃卻已經把臉轉開,似乎是在同她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這樣挺好的。”


    許櫻哥怔了片刻,默默行禮退下。


    暮色四合,天邊的火光已經淡了,濃煙卻還未曾盡數散去,看不見星星。許櫻哥停住腳步,閉著眼默默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向著隨園走去。行不多時。青玉突然喝了一聲:“誰?”


    許櫻哥嚇了一跳,放眼瞧去。但見草木森森,道旁的垂柳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並看不見人影,便捏了捏青玉的手。青玉低聲道:“奶奶,婢子適才瞧見有個人影從這裏閃過。”秋蓉蹙眉道:“婢子倒是沒瞧見。”


    許櫻哥揚聲道:“前頭不是有巡查的?讓他們過來查探一番,省得混進奸細和賊人來。當此非常時候,還是小心謹慎為上。”話音剛落,就見樹木陰影深處鬼鬼祟祟地走出個婆子來,忙忙地往她跟前一跪,顫著聲音道:“老奴該死,驚著了三奶奶。”


    仲夏警覺地上前擋在許櫻哥跟前喝問道:“你是誰?怎地在這園子裏亂走?”


    那婆子忙抬起頭來往燈籠邊湊,賠笑道:“老奴是倒夜香的,夫家姓宋,人稱宋婆子。”


    仲夏便往後頭退了一步,仔細盯著看了兩眼,回頭看著許櫻哥道:“奶奶,果然是的。”


    鈴鐺皺眉道:“你個倒夜香的粗使婆子,誰給你的膽子到處亂躥?可是不曉得規矩?快走,別擋了奶奶的道。”


    宋婆子“嘿、嘿”幹笑了兩聲,輕聲道:“老奴有事要稟三奶奶,不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過來。怕去了隨園不得進,隻好在這裏守著奶奶了,還請奶奶恕罪。”


    既是有事要尋許櫻哥,便是心中有疑問,鈴鐺等人也不能替許櫻哥做主,便都齊齊看向許櫻哥,等她示下。許櫻哥隻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卻隻能耐著性子道:“什麽事?”


    宋婆子欲言又止,隻賊兮兮地偷瞟向許櫻哥身邊簇擁著的幾個丫頭,許櫻哥不耐煩,抬腳便走。宋婆子忙往前一撲,道:“是四奶奶想求見三奶奶一麵,說是有要事要同奶奶說。”


    許櫻哥頓住腳,冷笑了一聲:“我竟不知道四奶奶要使人同我說話,居然會用上你了。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宋婆子不敢抬頭,隻囁嚅道:“四奶奶說,萬望奶奶去見她一見,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說完也不等許櫻哥回話,爬起身來一趟跑得老遠。


    鈴鐺氣道:“這個沒規矩的老東西!這就稟了管家將她打出去罷!”轉頭瞧見許櫻哥雙眉緊皺,聲音便低了下來:“奶奶?”


    “不用搭理。”許櫻哥照舊往前走。什麽叫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她想也想得到馮寶兒是狗急跳牆,想要用私生子那件事來威脅她。


    青玉緊走幾步,低聲道:“奶奶,要不還是去看看?”


    許櫻哥冷笑:“我不需要她給我方便。她也給不了我方便。”該來的總會來,又豈止是與一個馮寶兒做交易就能阻擋得了的?一次勒索便有第二次勒索,她若真是犯傻去見馮寶兒,那才是自己折騰自己,要如何便如何,她等著。


    雖在國喪期間,但凡是有顏色、華貴些的裝飾都被收拾起來了,但房裏照舊被綠翡和紫靄二人精心拾掇得整齊溫馨,許櫻哥喝了半碗熬得稠稠的小米粥後徹底放鬆下來,叫了青玉進來研墨鋪紙,一連寫了兩封信封好,將其中一封信交給青玉道:“這封信送侯府,再拿上錢去同雙子講,讓他高價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青玉蹙眉道:“侯府那邊已是派了人去尋的……”


    許櫻哥怒道:“他們做的是他們的事,我做的是我做的事!”說完這話,嘴唇便控製不住地哆嗦起來,聲音便又低了:“各盡各的心意。我很累,想不到的事都交給你善後了。”


    “是。”青玉便不敢再多話,默默行了一禮,自去取了金銀往外去尋雙子不提。


    許櫻哥起身在屋裏轉了幾個來回,機械的洗漱,上床睡覺。即便閉上眼就是許扶,她還是努力地去睡,尚不能高枕無憂,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她都要做足準備才是。


    青玉見了雙子歸來,同紫靄商量後同綠翡道:“現下雖則是平穩了些,但偌大的府邸,也難保會出點雜事。三爺不在家,奶奶一個人住在裏頭不好,我們尋思著在裏屋打個地鋪陪著奶奶,等三爺回來又搬出去。”


    她二人是打小兒跟著許櫻哥的,又經曆過許多事情,情分不一樣,綠翡雖是姚氏給的,平日也極得臉,但在這種關鍵時刻也沒什麽話可說,便道:“行,今夜兩位妹妹,明日讓我和鈴鐺來!”到底是要老成些:“我去同三娘子說,讓她們那邊也如此安置。”


    “院子裏的事情這些天都要多多煩勞姐姐了。”青玉錯眼瞧見一旁安靜立著的秋蓉,便笑道:“也要多多辛苦姐姐,奶奶的樣子似是累著了,事情也多,這院子裏的人還要姐姐幫著管起來才是。”


    秋蓉微微一笑:“應當的。我這裏便去安排人手巡夜。”言罷轉身走了出去,並不往許櫻哥的臥房內多看一眼。


    青玉與紫靄對視一眼,沉沉歎了口氣,入內立在許櫻哥床前輕聲道:“奶奶,婢子們還和小時候一樣給您值夜,就在這窗邊打個地鋪陪著您,您想要什麽吱一聲就行。”


    許櫻哥沒回答,隻往床鋪深處縮了縮。


    青玉知她甚深,曉得是默許了,便輕手輕腳地收拾了被褥與紫靄在窗邊安置下來。


    更鼓三聲剛過,便聽有人輕輕拍了拍門,青玉驚起,將手按住紫靄側耳細聽,但聽得床帳內許櫻哥並無聲息,似是已經熟睡,心裏略略放平了些,便小心起身披衣,低聲叮囑紫靄道:“你好生守著,我去瞧瞧。”


    出得房門,但見院門已開,張平家的帶著個小丫頭挑著盞燈籠匆匆進來,看見她便疾步上前低聲道:“把奶奶叫醒罷,王妃有急事要見她。”


    青玉忙賠笑道:“平嫂子這邊喝茶,待我這就去請奶奶起身。”壓低了聲音央求道:“嫂子,這深更半夜的,可是出了什麽事?”


    張平家的有些為難,猶豫了又猶豫,要走到許櫻哥門前才輕聲道:“世子爺適才回來了。”


    青玉感激地道:“多謝嫂子。”隨手叫了人過來招呼張平家的,自己快步入內,卻見許櫻哥已經起身著裝,便上前輕聲把事情說了,許櫻哥默然無語,因見紫靄去取尋常穿的軟底布鞋,便道:“取厚底的來。”


    紫靄抿了抿唇,低著頭提了鞋子過來跪在地上給許櫻哥穿上,許櫻哥喝了半杯涼白開,抬眼看著青玉同紫靄輕聲道:“這些年,承蒙你們照顧,很是感謝。這裏有幾件我平日戴的首飾,賞給你們做體己。”將手推過剩餘的另一封信:“若情況緊急,便將這信送去給大奶奶,我房裏的金銀盡數可動用。”


    紫靄眼眶微紅,抬起頭來看著許櫻哥輕聲道:“奶奶可否告知婢子一二?”


    許櫻哥緩緩搖頭:“不能。”言罷起身,道:“打上燈籠,送我去宣樂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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