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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櫻哥與王六娘進得屋裏,但見王七娘呆呆地坐在鏡台宿木怔怔地由著一個白發老太太梳頭,一雙眼睛全無半點光彩。一個不知是王家什麽人的年輕媳婦按住她的肩膀輕聲勸道:“他雖凶橫,但你父兄也不是沒殺過人的,隻要他肯護著你,真心求娶,便是好姻緣。遠的我不說,你便看看康王府的三奶奶,她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如今不是照舊過得舒舒服服?所以這過日子,全看自己怎麽過。”


    背後被人當成了勵誌教材,許櫻哥隻一笑了事,王六娘卻是尷尬得很,用力咳嗽了一聲,上前取了粉給王七娘補上,哽咽著勸道:“事已至此,你隻能往好處想了。你也莫怪二叔父,這事兒沒有辦法,做臣子的便隻有聽聖上的。若非此時順坡下驢,日後你還得嫁給他,那便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現下,現下他多少對你還有點憐惜愧疚。”


    “把他當好人?殺人不眨眼的好人?”一大滴眼淚從王七娘的眼裏滴落出來,將她臉上剛撲好的粉再次衝花,許櫻哥上得前去,輕聲道:“想哭就一次哭個夠吧,日後再不能這樣暢暢快快地哭了。”


    王七娘果然撲倒在妝台前嚎啕大哭起來,哭得肝腸寸斷,聲嘶力竭,王六娘有些著急,許櫻哥道:“能哭得出來就是好事。”


    王七娘哭夠了,紅腫了眼睛慘笑著道:“上妝吧,誰叫我生成女兒身·實怪不得旁人。”


    許櫻哥遞了塊冷帕子過去給她捂眼睛:“也不要這樣說,生成女兒身可不是我們的錯。


    王七娘見她眉眼間始終溫和平靜,忍不住抬眼定定地看著她道:“他們說你當初也是不肯嫁的,也是沒辦法,是不是?你當時是怎麽想的呢?是不是就當個好女兒任由他們搓圓揉扁?再看他們坐享榮華富貴?”


    “七娘!”王六娘見她神態語氣皆都十分無禮,由不得生氣地喝了一聲,又回頭欲向許櫻哥致歉:“對不住,她這是被氣糊塗了。”


    許櫻哥擺擺手,認真回答王七娘:“不·我很努力地爭過了,可沒能成。我不是就想著要做個好女兒任由他們搓圓揉扁,他們也不是心安理得就坐享榮華富貴。各有各的難處,各有各的取舍,我很努力地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雖然未必有其他人過得那麽好,但最少沒自己為難自己。”說到這裏,她又忍不住想起張儀正來,心裏多少有些黯然,做人都是貪心的·有了便想更多,這樣不夠,她想要更多。


    王七娘敏銳地盯了她一會兒,突地笑了出來:“你也過得不甘心!”


    “七娘!”王六娘憤怒地將手裏的粉盒用力拍在妝台上,“你太失禮了,櫻哥今日幫了我們大忙,你以為是看在誰的麵上?你以為是看在國公府的麵上?你以為是看在賀王府的麵上?不過是看你我姐妹可憐!”說到這裏,她也忍不住哽咽起來。


    “我當然可憐,但大家都好不到哪裏去。”王七娘也不生氣,反而取了塊帕子去擦許櫻哥的額頭·微笑著道:“你這裏有一滴血,想是適才濺上的。”


    許櫻哥垂了眼任由她去擦拭,須臾·王七娘笑著將帕子遞到她麵前:“你瞧。”


    雪白的帕子上果然沾著些許汙血,興許自己身上其他看不見的地方還有,許櫻哥便覺著全身都不自在起來。屋裏眾女眷或是臉上不好看,或是倒抽了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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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你們隻是見著這麽一滴血便如此厭惡,可我卻此生都要麵對他,伺候他。所以誰也別勸我把他當成一個好人。”王七娘照舊坐回鏡台前去,垂了眼冷冷地道:“上妝。”


    王六娘無奈地歎了口氣·轉過身將一朵豔麗的大紅絨花簪到了王七娘烏黑油亮的發髻上。許櫻哥走到外間尋了個清淨的角落坐下來·接了青玉遞過的茶一口飲將下去,許久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因著早前的“熱鬧”·眾人便再沒心思行那“攔門”“吟詩”之事,按部就班地完成諸般禮儀便送新娘上轎。許櫻哥攜著王六娘的手一直將王七娘送到大門前·震天的炮竹聲和鑼鼓聲中,一身紅衣的安六高高騎在馬上,靜靜地看了門前觀禮的眾人一眼,抿著薄唇誌得意滿地接著他的新娘朝著遠處去。


    此間事才一了,便有半數以上的人告辭,轉瞬間偌大一個禦賜冀國公府便變得冷冷清清。王六娘轉頭看著園子各處的紅色,神色落寞地低聲道:“我家鎮守邊陲多年,死傷兒郎無數,這上京城中的故交好友早就生疏冷淡了,便是這樣的大事竟也找不到幾個可以相托的,家族親友間竟沒有一個頂事的,便是出來一個人,也不懂得這些權貴間相交的彎彎繞繞。但便是如此···…”便是做了如此孤臣,龍椅上的那個還是不肯放心,不肯放過他們。


    “六娘你真不懂事,怎地還讓人在這外頭站著?趕緊請進去,席麵準備好了。”王二夫人及時打斷王六娘的話,謹慎地朝著許櫻哥等人笑道:“今日真是多虧你們了。”


    王六娘也就收了先前的話題:“請裏麵坐吧,多話不講,隻借薄饌素酒表達些微謝意而已。”


    許櫻哥見唐媛等人俱都生出去意,便辭道:“改日吧,想來府上還有許多事要料理,我們就不添亂了。”


    王二夫人苦留,王六娘倒是爽快:“那我就不留你們了,改日再請你們過去坐。”又捏捏許櫻哥的手輕聲道:“多謝。”


    待出了冀國公府,許櫻哥一一行到眾人車前誠懇致歉,其他人倒也罷了,唯獨阮珠娘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不怪你但你也記著,日後我隻欠你一半人情了哦。


    許櫻哥開懷一笑,將手伸出去:“都不了。”


    “其實也沒什麽,想必日後王家也記我的情。”阮珠娘嘿嘿一笑,與許櫻哥用力一擊掌,同其他人等大聲道:“改日去打馬球啊!玉玉,你做東!”


    武玉玉懶洋洋地在車窗裏頭露出個頭來:“知道了,就會算計我,請自備吃食酒水。”


    安謐立刻大聲回道:“誰怕誰?阮珠娘你把人找齊了看我們不打你們個落花流水!先說好了,不許找賴皮。”


    楊七娘挽著袖子抗聲道:“安謐小丫頭,等著挨揍!”


    眾人嬉笑散去,許櫻哥蜷在馬車上累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青玉給紫靄使了個眼色,一左一右地給她捶捏著手臂肩膀,輕聲道:“奶奶還要去賀王府赴宴麽?”


    許櫻哥搖頭:“我現下隻想回去好好洗一洗,總覺著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血腥味兒,衝得難受。”


    紫靄忙湊上前去再蘀她仔細查看了一回,果然又在鬢邊碎發上找到兩滴幹涸了的汙血少不得又是一番忙亂,低聲抱怨道:“那就是個惡鬼投胎的,咱們三爺再說性子暴躁,可不見這樣的狠辣。每次瞪我瞪得厲害,卻從不曾動過我一指頭。”


    青玉輕聲道:“你是沒見過,當初我們從莊子上回來,就是你留在莊子裏養傷的那一回,也是看到這安六爺當街殺人,用刀挑著頭顱跑,一路走血就流了一地,還將那刀去戳我們的馬車,三娘子當時就給嚇得暈了過去······”說到這裏她也忍不住掩住口幹嘔了兩下。


    許櫻哥閉目不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人血時的場景,大片的鮮血沉澱在一起便成了一種沉甸耀眼的紅,那種色彩無法用任何一種她所知的顏色具體形容出來,卻讓人看了頭暈目眩。後來,在莊子裏的風雨之夜,她嗅到了血腥味,卻不曾親眼目睹多謝張儀正在那一刻放過她獨自衝了出去。


    無論如何請你平安歸來。許櫻哥默默將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她從沒有這樣一刻這樣希望張儀正在身邊,哪怕知道他其實離她沒有那麽近但實際上他在她身邊是能給她溫暖的,無可言明的感覺她就是知道他在關鍵時刻不會扔下她不管。可是不夠,王七娘說得對,她是不甘心的,她想要更多更好。


    康王府今日非同平時,但凡是體麵的主子都去了賀王府吃喜酒,整個王府一片安靜。許櫻哥一路進去,正是難得的清淨。洗浴幹淨才躺下沒多久,就聽外間有人低聲說話,她也懶得管,翻了個身便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天已暗沉,才剛翻了個身就聽身後有人低聲道:“奶奶,您醒了麽?”


    許櫻哥才應了一聲燈便亮了起來,卻是青玉和紫靄兩個一直坐在不遠處守著她,見她坐起便都露出笑臉:“您可餓了?都想吃什麽?王妃那邊給您送了燕窩粥,已是使人過來看過兩次了呢。”


    許櫻哥心裏暖洋洋一片,微笑道:“是餓了。有吃的就先舀進來墊墊肚子。”


    紫靄跑出去端燕窩粥,青玉則尋了衣服給許櫻哥披上,低聲道:“王妃才回來便使人過來看您,聽說您睡了便叫婢子過去問話,後來就在佛像前給您上了一炷香,隻怕您給嚇著了,著婢子們好生守護著,有事就要趕緊過去說。”


    憑心而論,康王妃這婆婆做得不錯。許櫻哥便又覺著自己起王七娘來運氣真是好太多,實在沒道理為了一滴血就弄得如此多愁善感,於是收拾妥當便往宣樂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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