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於停了,天邊露出一絲亮藍,映著幾縷白雲,看著很是賞心悅目。古婆子瞧見,歡喜地道:“阿彌陀佛,總算是要晴些日子了。”


    許櫻哥從飯桌上抬起頭來,嚴肅地道:“嬤嬤確定麽?要是不晴,我就找你,你無論如何都得讓它晴著。”


    古婆子愣了一愣,賠笑道:“二娘子真會說笑,老婆子哪有這個本事?”


    許櫻哥一本正經:“那我不管,嬤嬤向來說話算數的。不然嬤嬤就頂著香案外頭祈晴去。”


    “那不好吧,二娘子?”古婆子給她弄得眼睛一眨一眨的,心想這二娘子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還是紫靄忍不住,捂著嘴笑道:“嬤嬤,你還不知道二娘子那張嘴麽?不過逗你玩兒,你就當真了。”


    古婆子幹笑一聲,虛掩著往外頭去了。紫靄和青玉、鈴鐺幾個笑成一團,許櫻哥肅著臉,半點不笑,嚴肅地道:“再笑,再笑讓你們都頂著香案祈晴去。”


    有人在簾外笑道:“你這丫頭又在捉弄人,頂什麽香案祈什麽晴?是想叫父親看見了罵人吧?”


    許櫻哥聽見這聲音,歡喜得一躍而起,奔將出去把許杏哥迎了進來,一迭聲地道:“姐姐怎麽有空回來?什麽時候回來的?吃過飯了麽?”隨即將丫頭打發出去,小聲道:“怎麽了?”此時天色已然不早,實不是回娘家的時候。許杏哥在這個時候回來,總是有事。


    許杏哥低聲道:“聽說家裏出事,又是與那人有關的,所以特意過來瞧瞧。馬上就要走,專來尋你說句話。”頓了頓,帶了些憂慮道:“你是否得罪過章淑?”


    許櫻哥見許杏哥神色憂慮,不由坐直了身子道:“也沒什麽,隻上次馬球賽時,不知何故她突然對我發難,被唐媛她們幾個給笑話了一回。怎麽了?”


    許杏哥想著。那些閑話遲早都要傳到許櫻哥耳朵裏,與其她什麽都不知道,驟然間被人點破笑話氣個半死,還不如自己先說與她聽,也好叫她有個準備。便斟字酌句地道:“最近外麵有些不好聽的瞎話,說是爹爹仗勢想與趙家結親,趙家不肯。所以才會急匆匆去提阮家那邊,還有從前崔家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來,聽說外頭那些閑話就是章淑傳出來的。我就猜,是不是你得罪了她,才令得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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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淑因是庶女,生母出身低微又早逝,且嫡母十分厲害的緣故。在家裏過得很不如意。若非是她千方百計與馮寶兒等人交好,隻怕她嫡母都不肯放她出門。所以她平日裏和人相處時總是帶了些諂媚或是嫉妒尖酸之意,心胸狹隘得很,往往不經意間就會莫名得罪了她。俗話說的,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講的便是章淑這種人。


    “原來是她,那也不算奇怪。我並無故意找事惹事的習慣,但她莫名欺到我頭上。總不能裝聾作啞,任其作為。可我覺得真沒到結這種死仇的地步,若她真是為了這個而中傷我,那是她的人品問題,可不是我的問題。”許櫻哥早就從冒氏那裏知道了此事,所以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相比較這話是從哪裏傳來的,她更擔憂姚氏等人會嫌自己給許家添了麻煩,隻是早前姚氏等人並沒有提起這件事,她也不好主動提起,如今許杏哥既然提出來了,她正好趁勢表達自己的歉意和無奈:“隻是又叫父母親傷心擔憂,姐姐這裏也不好看。我給你們添了太多麻煩。”


    “若是怕麻煩,當初父母親就不會收留你們。既是收留,便不怕麻煩。”許杏哥歎口氣,握住許櫻哥的手輕聲道:“你呀,我們隻怕你難過傷心,你卻隻顧著我們。父母親早就知道此事,隻恐你會傷心才瞞下來。隻是想著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所以才特意讓我來和你說,看吧,果然是叫母親猜著了,你又多想了。”


    許櫻哥見她說得真心,心裏壓著的那塊石頭也就跟著鬆了,便擺出一副猖狂樣,笑道:“既是知道閑話的來處了,想必姐姐已有法子應對了罷?我就等著姐姐給我報仇了。”


    許杏哥見她一臉的小人得誌狀,不由也跟著笑了,捏著她的小翹下巴道:“那是自然,來而不往非禮也,叫她多嘴多舌無事中傷人害人姻緣前程!最好以後都不要出來見人了。你且等著,怎麽也得出了這口惡氣,不然人家還以為許家的女兒好欺負呢。”


    許櫻哥想的卻又是另外一樁事:“按說,和趙家議親這件事因為從開始就不太順利,所以並沒有傳出去,章淑又是如何得知的?且她往日裏咬人也多是挑著家世不如她的來,似我這種,就隻敢過過嘴癮來著。若沒有其他緣故,我想光憑這幾句口舌之爭,她不至於就敢這樣狠狠得罪於我,得弄個清楚才是。”


    許杏哥道:“這個就要慢慢兒地問她了。管她因著什麽緣故,總是她當了這杆傷人的槍。既要給人做槍,便要有隨時折了的覺悟。”


    總之是與知情人有關罷了,不拘是張儀正,還是許府、趙府的人摻和進去,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姐妹二人便都沉默下來。


    許久,許杏哥方道:“趙家大奶奶說,那日在我們家別莊傳話的人是個年約**歲的青衣小僮,長得眉清目秀的,左邊眉梢有顆胭脂痣。可你姐夫翻遍康王府這個年齡段的僮兒,就沒見過有這麽個人,且那日康王府帶去我們別莊的奴仆隨從也沒有這麽小的孩子。就是平日那人的身邊也沒有小孩子伺候,年紀最輕的小廝也是十三、四歲。”


    這麽說,那天留下狠話的人除了是張儀正外,也可能是其他人,畢竟那天還發生了詭異的裙子自燃事件。許櫻哥正想著,又聽許杏哥繼續道:“也曾試探過他了,他並不知道趙璀墮馬之事。”當時武進試探著說起此事,張儀正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說是惡有惡報,還嫌不夠,說怎麽沒把趙璀給摔死。毫不掩飾他對趙璀的幸災樂禍,卻也沒露出半點他與這事兒有關的破綻。當然,也許是他太會掩飾,可是沒有證據,誰也不敢就確定與他有關係。


    趙璀墮馬之事,許櫻哥略略知道些。事情發生後,趙璀曾通過其他途徑讓她知曉他的決心和歉意,他雖未明說,但她能猜著這大概是他的手段之一。此事是真的讓她看到他非她不娶的決心了,但到底詭詐,又是瞞著趙、許兩家家長的,見不得光。所以許櫻哥不敢說給杏哥知曉,也不曾把這個賬算到張儀正身上去。


    送走許杏哥,許櫻哥撐著下巴坐在窗下一直想到天黑,隻覺得越想越迷茫。夜霧裏,有個身影朦朧而又清晰,仿佛就在她麵前,她一伸手就可以碰觸得到,但等她真的一伸手,便又如霧氣般散得幹幹淨淨。旁的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平靜的好日子一去不複返了,她之前為自己規劃的那份米蟲人生大概也不會那麽容易實現了。便是許扶不肯告訴她,她也預感得到,有人藏在暗處盯著這府裏和這府裏的人,要叫她不好過,要叫許家人不好過。


    一彎新月半掩在烏雲之中,上京城半明半暗,有風吹過學士府裏參天的老樹,發出下雨一般的沙沙聲。學士府的大管家許山安靜地立在角門處,側耳細聽外頭的動靜。角門上傳來小動物爪子撓門一般的刮擦聲,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於是角門上響起了一聲低得幾乎聽不見的敲擊聲。


    許山自腰間取下一串鑰匙,靈巧地打開了角門上的鎖,一個穿著兜帽披風的身形迅速閃入,熟稔地朝許山點了點頭,立在一旁等著許山把門鎖好,方與他一起安靜地朝著許衡的書房走去。


    書房裏燈火通明,許衡坐在案前翻看一本古籍,聽到門外傳來的敲擊聲,頭也不抬地道:“進來。”


    才用清油保養過的門軸滑而靈活,門開時半點聲息都沒有發出。來人的腳步同樣很輕,他邊走邊取下兜帽,行至書案前停住了腳步,朝著許衡深深一揖:“小侄見過姨父。”


    許衡虛虛一扶,和藹地道:“濟困,坐。”


    許扶挑了張椅子坐下,臉上的神情看著似是十分平靜,眼神卻有些內疚和擔憂。


    許衡知道他心思自來就重,曉得他不但是為許櫻哥的事情擔憂,也在為兄妹二人給許家添的麻煩而內疚。卻不好總就此事反複寬慰他,便直截了當地道:“如何?”


    見他說起正事,許扶的眼睛亮了幾分:“有三件事。第一件是康王最為倚重的幕僚崔湜和崔家有親,雖已出了五服,但早年崔湜母子貧苦之時經常得到崔家沈氏夫人的接濟。可不知何故,崔湜之母亡故後兩家就斷了來往。當初崔家出事時,崔湜已成為康王的左膀右臂,但他不曾過問過崔家之事,崔家也不曾向他求助過。第二件,是有關天機道人的,據查,當年天機道人死時曾有一個心腹弟子走脫,這人至今杳然無蹤,曾有傳言,他是被郴王府的人帶走的。第三件是自半個月前始,張儀正便應了康王的安排,每日到禁軍營中操練半日,差不多也就是那個時候該回府,路線也沒錯,下雨時他會走這邊,若不下雨就會繞遠路走……這是第二更,第三更在下午五點。(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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