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櫻哥剛畫完一組簪釵,正對圖細看修改,就聽見丫頭婆子們在外頭道:“三夫人。”不由奇了,冒氏尋她做什麽?莫非又是許擇想吃什麽?卻也不及細想,先將那套圖收了放在一旁,含笑迎了出去。


    冒氏一臉的凝重之色,扶了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輕輕搖頭歎息。


    許櫻哥看她這番做作,心裏微微有些厭煩。因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便故意不去問她,含笑親手奉了茶,道:“三嬸娘這是打哪裏來?”


    冒氏接了茶,笑道:“剛送走客人,從你母親那裏來。”


    許櫻哥道:“誰來了?”


    “五郎的大舅母。”冒氏說到這裏,看著許櫻哥欲言又止,再歎一口氣。


    許櫻哥便道:“三嬸娘可是走路走急了,現下還沒喘過氣來?”又笑著對鳴鹿道:“鳴鹿姐姐該勸著些的,累著了我三嬸娘可怎麽辦?”


    鳴鹿張了張口,什麽都說不出來,便隻是含笑福了一福。


    冒氏見許櫻哥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知是該羨慕她心寬還是笑她懵懂,麵上越發悲天憫人,憐惜地執了許櫻哥的手,歎道:“這麽好的人才,怎會有人有眼無珠!”


    許櫻哥心頭微微一沉,大抵有些數了,卻不樂意讓冒氏舒坦,便也笑著執了冒氏的手開玩笑道:“這麽好的人才,怎會有人有眼無珠!”


    冒氏詫異道:“怎麽說?”


    許櫻哥挑眉笑道:“可不是麽?前幾日在將軍府,三嬸娘沒出手之前,旁人都隻當你是在說笑,不信你打得好球。”


    說起這樁得意事,冒氏忍不住真笑了,可她沒忘了自己的來意,便拍拍許櫻哥的手,道:“你同兵部阮侍郎的千金珠娘可好?”


    許櫻哥不知她何故突然提起阮珠娘,但想總是事出有因,便笑道:“說不上好,一起玩過幾回,說過幾句話。”


    冒氏盯著她的眼睛道:“這姑娘為人如何?”


    許櫻哥道:“不清楚,但想來總是不錯的。”雖然阮珠娘曾當眾給過她不快,她也不樂意背後說人長短。


    冒氏卻冷笑了一聲:“侄女兒是個厚道人,不樂意說人長短,我這個做嬸娘的卻是看不過。那日在將軍府別院我也是見過她的,不過是個尖酸刻薄,隻知賣弄的人而已,哪裏比得你懂事知禮?”


    這話不好回答,許櫻哥垂手肅立,隻管靜聽。


    冒失見她不言不語,眼珠子一轉,氣憤地道:“我委實是氣不過。趙家……”


    許櫻哥見她越說越沒譜,抬起頭來含笑打斷她的話:“三嬸娘,侄女知道您不愛說人長短,但旁人不知,所以咱不說了。”


    冒氏被她打斷了話頭,又拿話逼著,再繼續往下說,倒真像是自己愛嚼舌頭了。可到底是不甘心,便長長歎了口氣,愛憐地道:“我當然不愛說人長短,這不是……”


    忽聽青玉在簾下道:“二娘子,夫人打發人過來請您到正院去呢。”


    許櫻哥趁勢送客:“三嬸娘,我便不留您了,改日再請您過來坐。”


    冒氏隻好起身別去,許櫻哥禮數周全地把她送出了門。


    紫靄嘟著嘴上前收拾冒氏用過的茶具,滿臉的不高興,青玉道:“人已走了,你做給誰看?”想到冒氏帶來的消息,兩個人心裏都很沉重。早有不見得就真想一定希望許櫻哥配給趙璀,但這折騰了許久,又被人不聲不響地嫌棄了,真是一件讓人惡心的事情。


    卻見許櫻哥含笑走進來,道:“青玉,夫人真找我?”


    青玉笑笑,走到許櫻哥麵前福了一福,告罪道:“還請三娘子莫怪婢子自作主張,欺瞞之罪。”


    許櫻哥笑著擺擺手:“怪你做什麽?她是有些過了。日後都記著,不管誰提起趙家來,都不要搭腔。慎言。”


    青玉和紫靄滿心擔憂不平,齊齊道:”那是自然,什麽人值得咱們記著?”


    許櫻哥笑笑,複又打開畫紙繼續修改草圖。看到那熟悉的線條,本來有些沉鬱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多大的事兒!活了兩輩子,死裏逃生好幾回,婚都退過的人,還怕這麽一樁小事兒?又不是說好了趙家才悔的婚,說到底不過是趙家無福消受她這個好姑娘而已。那是趙璀無福,可不是她沒福。


    許櫻哥想到這裏,歡歡喜喜地在那股雙尾金釵的圖樣上落下最後一筆,放了紙筆,回頭欲喊青玉與紫靄過來瞧好看不好看,卻見兩個丫頭都不見了影蹤。又聽她院子裏有動靜,少不得出去一探究竟,隻見兩個丫頭正指使著婆子把那盆早就敗了的二喬抬到角落裏去,不過一笑,並不管她們,轉身自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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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靄忿忿地看著那盆被搬到角落裏的二喬,恨不得拎壺滾水潑死了才解氣。想到鍾氏之前對許櫻哥的百般挑剔,忍不住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這卻省得了。”


    青玉奇道:“省得什麽?好生生的念什麽佛?”


    紫靄避開眾人,湊到她耳邊輕聲道:“省得給那老虔婆挑剔。”


    青玉白了她一眼,低聲罵道:“小心讓人知曉,找罵呢。”


    “好熱鬧,這是在做什麽?”綠翡含笑走進來,問道:“三娘子呢?過幾天家裏待客,夫人請她過去幫著看看菜單。”


    “在屋裏呢。”兩丫頭交換了個眼色,紫靄進去傳話,青玉則拉了綠翡的手到一旁,低聲道:“綠翡姐姐,不知三夫人說的話是否為準?”


    這三夫人倒是腳快。綠翡訝異地挑了挑眉,壓低了聲音道:“可是抱打不平來了?”


    青玉歎了口氣:“可不是?”


    在夫人身邊當差,有些話卻是不能亂傳,這是規矩。綠翡斟酌著道:“總之老爺和夫人不會委屈了三娘子。”


    這相當於確認了冒氏所言不虛。青玉心裏格外難受,綠翡見她紅了眼圈,忙道:“打住,三娘子是有福之人,用不著咱們瞎操心。”


    “綠翡姐姐,都要請誰來做客?”說話間許櫻哥已經收拾妥當,笑眯眯地走了出來。


    綠翡見她仍舊笑著,麵上絲毫不見懊惱悲傷憤慨之情,暗底下也有些佩服,難為她年紀輕輕就能做到這個地步。心裏越發高看,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笑道:“回三娘子的話,是要答謝將軍府親家夫人。”


    許櫻哥便不多問,跟著綠翡去了姚氏房裏。姚氏果然帶著傅氏妯娌倆在看菜單,見許櫻哥進來,便笑著叫她過去:“這些日子讓武夫人和你姐姐、姐夫他們忙碌了許久,總要盡點心意。記著武夫人愛吃你做的冷麵,所以叫你過來商量商量。”


    到底是為了自己的事情,且將軍府是姻親貴客,不能怠慢,許櫻哥盡心盡力地出了幾個主意。見菜單定下,傅氏便道:“廚房那邊還有些事要理。”黃氏則道:“今兒嫻卉有些不乖。”


    姚氏也就不留她們:“都去忙吧。晚飯不必過來伺候了。”


    待傅氏與黃氏走了不久,就聽紅玉在外道:“夫人,五爺過來給您請安。”


    自香積寺一別,許櫻哥很久沒見著許扶,心裏是有些想念了,何況此際,她有很多話想和兄長說。可想到之前自己曾答應過姚氏的話,還是打算避出去。姚氏卻道:“見一見罷。”


    因為趙家欲與阮家結親的消息,姚氏的心情其實非常糟糕,但她不想讓養女更加委屈,因此提也不提,說的都是安慰的話:“你大姐夫早前來過,那日梨哥之事實是小人作祟,隻是還不曾拿住真凶,你也無需多心內疚,和你實不相幹。”


    好話一句三冬暖,許櫻哥早前就擔憂姚氏會受崔成冤魂作祟那套說法的影響,因而嫌棄自己給許家帶來麻煩,此刻聽她如此安慰體貼,饒是曆經生死,看淡了許多世情,也忍不住心生感激。卻不多言,隻在姚氏身後站定了,替她揉太陽穴解乏。


    母女相處整十年,也算是彼此相知,一個動作便知彼此的心意。姚氏輕拍許櫻哥的手,故作輕鬆:“隻要你五哥歡喜,過些日子咱們就使人說媒去。”


    許櫻哥聞言,倒是真生出幾分歡喜來:“娘挑的沒錯兒,五哥怎會不歡喜?”以著許扶的性情,無論如何都不會拒絕姚氏給他挑的人。


    被人信賴著,姚氏也歡喜,可這責任也更重。但姚氏自問便是給自己挑兒媳也不過如是了,便坦坦蕩蕩地道:“我盡力了。”


    說話間,許扶已經進門行禮問安。許櫻哥很久不見他,自是認真打量他究竟瘦了還是胖了,精神不精神。許扶也是關心著她,怕她受委屈,兩人的目光恰對在一處,都是笑了。


    許櫻哥是笑他馬上就要娶媳婦,許扶則是見她還是一副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模樣,心知這件事還不足以把她擊倒,便放了心,覺著接下來的事情也就不那麽難辦了。


    姚氏把他二人的表情看在眼裏,曉得彼此放了心,便打發許櫻哥下去,她自己和許擇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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