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暗,空氣潮濕得月光都朦朧了,月亮光潔的表麵如同蒙上了一層暗紗,邊緣也織滿了細細的絨毛,這便是民間所說的“毛月亮”。


    方大寶所在的靜室窗前,一棵銀杏樹輕輕擺動著,搖落一地的碎影。


    自從劉黑蛋離開碧落山,他所住的袇房就讓給了別人。玄天宗的知客道人給兩位陰侍安排了客房,便問劉黑蛋要住在何處,他擺擺手,指著方大寶的房間。


    知客道人點點頭,含笑離去。


    方大寶早已從竹絲洞搬了出來,一直霸占著幽冥山穀一處最好的氤氳靈泉。


    原本青幽道人見方大寶已結丹,當麵便不客氣了,屢次咕噥著要守信,人要臉樹要皮之類的話,方大寶就死活裝作聽不見。


    這老兒聒噪了幾天,正好碰上青玄真人給青通老道洗煉丹色,一舉提升了兩個檔次,這老兒看到方大寶就絕口不再提這件事情了。


    眼見那氤氳靈泉咕咚作響,一道蒸騰熱氣攜著濃冽的天地靈氣,猛然間衝天而起,猶如一盞綻放的九品蓮台,蓮瓣輕揚,三起三落,滿室靈氣縱橫交織。刹那間,隻覺心神為之一振,渾身上下透著說不出的舒暢。


    劉黑蛋讚歎不已,言道:“好個風水寶地!”


    方大寶笑道:“你若回到玄天宗,這一處風水寶地大寶哥就讓給你。”


    “我做夢就想回來呢,跟著師傅,跟著大寶哥!”劉黑蛋輕輕道:“但是現在不行,現在黑蛋想回也回不來。”


    他接著低聲問道:“大寶哥,你咋不問小和尚的事情呢?”


    “我問了沒用。”方大寶甕聲甕氣道:“你若是有辦法,早就和我說了。”


    “是啊,大寶哥,黑蛋腦子笨,的確沒什麽辦法。”劉黑蛋麵有憂色,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如今,小和尚就是老祖的命根子,不要說摸,看一看都不行。上次有個侍女仗著有幾分姿色,老祖饞她身子,便在眾人之前把手伸進老祖懷裏摸了摸,嘴裏還說著幫老祖溝通溝通神物。哪曉得老祖當場勃然大怒,剁掉宮女一隻手,發配到雜役裏砍柴去了。”


    “嘿嘿,他不敢打開蓋子。”方大寶啞然失笑。


    “嗬嗬,他知道小和尚的厲害,一旦跑了出來,就是通天修為,也是抓不住了,所以到今天,這老頭費盡心機拿到了小和尚,其實還是和沒有一樣……”劉黑蛋也笑了。


    “他就這麽每天隨身帶著?”方大寶問道。


    “是啊。”劉黑蛋點點頭,“他沒什麽辦法啊,也找過黑蛋,讓我給他想辦法。黑蛋就給他說啊,這種鴻蒙靈體啊,可是天造地設的寶貝兒,一旦認準主人就是終生不會變了。上次你們把它從我體內逼了出來,它就覺得和黑蛋緣分已盡,以後我也隻是一個路人,它現在急著要走,就是要找新主人了!”


    “嗯,你這麽說是對的。”方大寶點點頭,認為這話說得十分得體,“你要盡快和小和尚脫開幹係。”


    “黑蛋糊弄那老家夥,要他每天隔著盒子和小和尚談心說話,慢慢感化,說不定哪一日就認老家夥為主了。這老東西倒對此倒深信不疑,每天三次就像對著親爹一般噓寒問暖,雷打不動。”


    方大寶實在忍不住,一陣哈哈大笑,他拍拍劉黑蛋的肩膀,“哈哈,黑蛋,你長大了,學會撒謊了,學會捉弄人了。”


    “這不是有大寶哥做師傅嘛。”劉黑蛋十分得意。


    “也好,以後他就不會打你的主意,你在道庭就穩當了。”方大寶沉吟片刻,又問道:“那你有沒什麽好辦法讓這老家夥不把盒子帶身上?那樣或許我們就有辦法。”


    “大寶哥,我來就是和你商量這件事。”劉黑蛋眼睛一亮,呐呐道:“黑蛋想過,隻有一個時候,他或許不會把星辰寶盒放在身上。”


    “什麽時候?”


    “他幹那種事情的時候!”黑蛋眼睛一亮。


    “什麽事情?”方大寶故意問道。


    “男女之間那檔子事情嘛,大寶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劉黑蛋淡淡說道。


    方大寶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小子帶給他的驚訝實在太多了。


    劉黑蛋以前說這話,隻怕要期期艾艾說半天,才好出口。今日他說男女之事,竟比方大寶更是淡然,好像已是此道中人一般。


    難道這小子終於開竅了,外麵找了女人,然後把二十年的陳年佳釀一股腦兒送了別人?


    劉黑蛋一雙眼睛閃著奇特的光芒,“大寶哥你知道,那個星辰寶盒是一件奇物,並不能放進乾坤袋裏。黑蛋聽人說,以前寶盒不裝東西的時候,老家夥就放在袇房的一個金絲楠木博古架上,反正道庭中也沒人敢偷他的東西。”


    方大寶笑道:“那也是,他這種修為,重要東西別人一碰,隻怕他就感應到了,偷他東西簡直是找死。”


    “對啊!現在呢,這老東西還是怕人鋌而走險——應該是怕人冒冒失失開了蓋子,走了神物。他就一直隨身帶著。但這東西放在身上,鼓鼓囊囊並不方便,尤其做那個男女之事……”,話未說完,劉黑蛋不禁嗬嗬一笑。


    方大寶哈哈一笑,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個光屁股老漢正在努力“推車”,揮汗如雨竭力衝刺時,手中還高舉著一塊大石頭大聲吆喝……


    這形象不說看到,就是想一想都覺得辣眼睛。


    “大寶哥,所以我這次來,就是想和你商量,怎麽把盒子騙過來,把小和尚放出來,還給你!”劉黑蛋很誠懇地回答道。


    “這個事情不好弄吧。”方大寶笑了一笑。


    這個事情一想就明白了,關鍵是有個甘願獻身,而且不怕死的女人做內應。


    “黑蛋已有人選了。”劉黑蛋陰冷一笑:“老祖的三姨太是個玉兔精,她有個師妹,叫青蘿,老祖早就看上她了。”


    “她為什麽聽你的?”方大寶又問道。


    “這丫頭對黑蛋還是頗有好感。”劉黑蛋輕輕道:“我已說服青蘿,先讓她虛與委蛇,然後找個機會把盒子打開,你就趁機把靈體帶走。”


    方大寶一驚,他本來以為劉黑蛋是說笑,哪曉得已做好安排。


    “這個姑娘很喜歡你吧?”方大寶想了半天,看著劉黑蛋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那當然,海膽讓她幹什麽她就會去,包括去死!”劉黑蛋很隨意地說道。


    “你舍得?”方大寶不禁心裏一緊。


    “嗬嗬,大寶哥,大丈夫成事怎能拘泥於細枝末節?”劉黑蛋咯咯一笑,然後緩緩說道:“大寶哥,黑蛋經曆這麽多,算是想明白了,這世上真心對我好的人不多,你和師傅才是——”


    然後劉黑蛋指著東方,又指著自己,“他們是天,我們是地,黑蛋更是土裏的山芋,田裏的土豆,嗬嗬嗬……”他又像在哭,又像在笑,“如今黑蛋好不容易從地裏拱了出來,洗幹淨放在他們的餐盤裏……怎能有婦人之仁?大寶哥說是也不是?”


    說完,劉黑蛋默然不語。


    方大寶隻說了一句“也是”,然後也不說話了。


    “小時候,我爹就給我說過,女人就是牆上的泥坯,揭一層還有一層呢,”劉黑蛋輕輕笑了起來,微帶癲狂之意,“青蘿——她就是個兔子精,長得雖美,哼哼,外麵不知道還多少男人呢!”


    看著劉黑蛋,一股寒氣從方大寶腳下油然而生,方大寶輕輕打了個寒戰。


    “你這些天跟著黑蛋去一趟道庭。”


    方大寶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你讓大寶哥再想想。”


    劉黑蛋點點頭,但他已知道方大寶幾乎沒什麽選擇了。


    過了很久,方大寶方才說出一句話:“去道庭之前,你跟我去一趟中州丹堂。”


    “去幹什麽?”


    “去帶你見一個人,他是我們的幫手。”方大寶也不瞞著他。


    劉黑蛋一愣,搖搖頭,苦笑道:“黑蛋身上還有兩貼狗皮藥膏呢,這兩個狗腿子跟上了,甩也甩不脫!”


    “這兩個——不能宰了?”方大寶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


    “不行。”劉黑蛋搖頭道說:“這兩人是三姨太那邊的人,若無故殺了,不光三姨太,老祖那邊也不好解釋。”


    “這個容易。”方大寶嗬嗬一笑,喚了小雲笛過來,如此這般一番。


    小雲笛笑嘻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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