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不知何時,水勢洶湧起來,那些因為配合婚禮放置在冥河之上的簡塔明燈,在洶湧的水流激起的浪花中一瞬明一瞬暗,搖搖欲墜與先前的寧靜形成強烈的反差,似乎也在預示著連接著的兩頭即將經曆一場劫難。但是冥河之水,卻無法預示出這些劫難背後牽扯到的人或是往事前塵。


    耿青穆那方正在帶著疑問纏鬥的同時,緊跟著妘琝朝大荒而來的霽歡、音楠和陌桑,也正迎著冥河的冷風,那些瞬時明暗的燈火,將每個人的麵色照出絲絲凝重。


    眼看著即將到達芽島之上,前方卻突然立出一柄長劍,擋住了三人的路,逼的三人退到岸邊的淺灘之上。霽歡最先警覺,也或者是長期以來警覺習慣了,連陌桑都被霽歡突然衝出去的風聲給震了一震,這哪裏還有當年少女的模樣?


    長劍被一襲黑袍神君拾起,那容貌霽歡不認得,但陌桑卻是認得,攔住他們的正是被天帝派下來同查禍事的商炏,而跟著商炏的還有當日在末址之境說是要出末址遊曆的炎胥蘿。


    商炏果真如傳聞之中,麵容上無絲毫笑意,站在三人跟前,襯托的一向冰冷的冥河水也似乎有了一些溫度。他眼睛直直盯著霽歡,語氣卻是在同陌桑道:“多年未見神君,沒想到在此處還有幸打了照麵。想必神君也知我此行目的,凡界大禍,神君想必也有所耳聞。”說完,又轉身朝音楠道:“這一位,想來就是如今末址之境的新君音楠?”


    音楠冷笑無聲,側身站到了霽歡的前麵:“正是本君。大殿下如果說是凡界大禍,正好本君也好奇此事,才往大荒來一看究竟。”


    商炏嘴角牽了一牽道:“既然是凡界的禍事,自然也好歹同陌桑神君一樣,從凡間查起,為何音楠君上直接可知禍起大荒?哦……對了,當年一戰,未能睹一睹末址之境的戰時風采實為遺憾。”


    劍拔弩張之下,一路隨著而來的炎胥蘿倒吸了幾口涼氣。不過,即使觸及逆鱗,音楠倒還拿得住。


    商炏盯著霽歡的目光與霽歡的目光對上,令商炏奇怪的是,眼前這位散發出的靈氣感情澄澈竟然不是惡靈,但不是惡靈也無法說明什麽。而他心裏更是清楚,當年九重天與末址之境的恩怨,沉寂了萬年,此時自然也同末址的蘇醒一道蘇醒,不過為四海六界蒼生計,此時不便再陡生幹戈,遂又朝音楠拱手道:“音楠君上還不知道?凡界之禍正是由你身邊這位女子一手造就。我受天帝命令查探此事,如今既然已經查到造禍之人,還請兩位將這姑娘交給我,以便我向天帝複命,當然,更是給那些突生禍事的凡世生靈一個交待。”


    一句話,將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住。霽歡聽此,將這句話掰開揉碎了仍然感覺嚼不動,音楠眉頭緊了緊看了霽歡一眼,又握住了她的手。倒是炎胥蘿十分淡定。


    陌桑知道,其實在予繹被明令撤下太子位之前,這一位大殿下一直不受天帝重用,也不甚被帝後喜愛,實在是因為其太過剛直,少年時期少了許多少年人的活潑天真,青年時期少了許多作為神仙的應該有的泰然和意趣。這個時候,話直接挑明說要帶走霽歡,而看音楠的樣子勢必使不會放人的。他此時,偏幫誰都無異於火上澆油,隻能居中調停。幸而此時,還有個炎胥蘿在,他可以先轉一轉話題,將劍拔弩張的氣氛稍作緩和。


    陌桑看著在遠處的炎胥蘿問道:“姑娘是?此時跟著大殿下同來,許是也有什麽事情?”


    陌桑一問,音楠才想起,炎胥蘿此時出現在這裏著實奇怪,身子雖未動,目光卻掃過去。聽炎胥蘿向他和陌桑行了個禮回道:“小女炎胥蘿,回君上、神君,我雖是在此處,卻並不是與大殿下一同前來。”


    原來,炎胥蘿當日離開末址之境之後,便按照心中最開始盤劃的那般,先後去了好幾處凡世修煉,也曆了幾場劫,修為長了一長。去年,在一處如今也是遭了滅頂之災的凡世裏頭,發現了這滅頂之災起來的尤其奇怪,因為家學教養,此時雖是作為末址之境的神仙,但仍然有些擔當和責任,便隱了身份,與當地的一名地仙一道尋究原因,一路查探,卻在無意之中尋到這災禍而起的因由乃是一奇怪之人。順著這人的足跡,炎胥蘿小心翼翼跟到了良渚之國。


    前不久,炎胥蘿因一時間又失去了所尋之人的蹤跡,便在良渚之國一處仙山上采集靈氣。月華滿輪之夜,她在仙山之上,無意之間看到有人,竟然用術法追蹤末址之境的情形,空中化出的雲霧之鏡,裏頭正是音楠、耿青穆和霽歡三人剛到大荒之時的情景。那人觀察良久,不知道在思考什麽,自然就沒有注意到炎胥蘿。炎胥蘿知道,有人在窺視末址之境及末址君上,定不是打算作為友人來拜訪。在其收了術法的時候,她發現這人竟然是她跟丟了的那一位。不過短短幾日不見,已經看得出她的修為更進了一步,她更是十分清楚,自己要是貿然同這人鬥上一鬥,自然隻能是送命的結局,因此一直等在暗處,藏了氣息和身形,希望多看出些究竟。


    這樣在暗地裏一看沒看出其他什麽究竟,倒是看見了此人容貌,一雙清冽臉龐上一雙神飛圓眼,正是末址之境視為恩人的霽歡。但是,這人剛才不才通過鏡像看了,霽歡此時應該與音楠在一處,那這個與霽歡長著一模一樣臉的人,又是誰?


    此後,炎胥蘿正同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去往何處時,正巧遇到了予繹和商炏,那個時候炎胥蘿在良渚之國的酒樓之中扮著彈琴的琴師,這兩位九重天上的殿下言談之中透露出也在追查這件事情,便偷偷跟在了他們之後。不多時,予繹與商炏分別,似乎是回了九重天,她便跟著商炏一路,於是形成了現在這種局麵。


    一直未發一言的霽歡,其實是在認真思索,她是不是什麽時候夢遊,出去了一遭?而自己竟然還不曉得?那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們口中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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