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淩珩之幾乎是在於霽歡閉關的同時閉了沐照正殿的門,隻留了看守的幾個童子守著。聽聞是他親自造出妙樂陣法,並著音楠和耿青穆同在清修,不過相較於霽歡在露華洞,妙樂陣法乃是淩師傅師承應宗,一脈傳下來的,閉關清修的時間要比霽歡的更長,是以到如今還不見開門的跡象。


    幸而沐明裏的兩位師尊這幾月也並未出什麽岔子鬧一鬧情緒,因此末址大事,在走那一遭程序時,他們還能事無巨細地將沐明中能用的童子都排上了任務。霽歡到的這日這樁事情已經是趨於尾聲,不過有些懶散的來的晚了,看著隊伍雖長但也不及前幾日門庭若市了。


    因此,霽歡被欒亓請進了沐明正殿偏廳坐著喝茶,聽罷欒亓叫了那聲師傅後,像模像樣地學著曾經聽來豆子講的故事中,徒弟拜師奉茶的時候師傅應該有的樣子,肅然地喝了杯茶。


    因著欒亓欒修自小便跟在音楠門下,音楠承君位前,沐明諸事也是井然有序,承君位以後,整理案前文書的本領又練成了一流,察言觀色的本領更是實打實的。此時見到霽歡肅然的樣子,看出來她不同於往日的局促,想著饒是音楠常日裏好說話,卻依然遵著末址尊師重道的規矩,殿前該有的禮數從不曾荒廢,是以拜師這樣的大事,並不是如此草率便作數的,自己的這位新師怕是對此有所誤解。


    心中默了許久,終於撐起膽子對霽歡道:“雖弟子未當麵請過師傅的話,但君上早已傳過師傅的意思,故而見到師傅高興便脫口喊了出來。正式的拜師禮自當有君上在場做個見證時候再行。”


    語畢,霽歡有些發懵,一口茶慢慢地咽下。


    欒亓手心裏都是汗,跟著道:“君上現在不在沐明,師傅且等弟子去請師尊罷!”


    見著欒亓跑出去,霽歡吐了一口暢快的氣,倒覺得自己唐突的很了,正對自己微惱,便見著如師傅進了門來。後頭跟著幾個童子,端著些飯菜和瓜果點心,細一瞧,與先前豆子送到小次山上的倒是同一個形式,已是明了,遂開口向如師傅致了謝,道:“我先前隻道是音楠君關心,送些吃食上山來,原來都是如師傅的意思,霽歡謝過。”


    如師傅笑道:“雖說小次山上風光無限好,但你若是搬下來同我們住在一起,飲食上也能多照顧照顧你。現下時不時就飲飲露水啃啃果子,把自己弄得都清瘦不少了。”


    霽歡體會過了人情的溫暖處,心下本就有所觸動,加之山上已經被豆子無心之失糟蹋了一番,便計劃著今日來說這件事情,隻是突然之間被如師傅直白白的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強尷尬地笑了笑,道:“就是想著下來問一問音楠君的意思。我想著在近處搭個房子,照著山上的竹舍的樣子就很不錯。”


    如師傅聽罷,疑惑地望著霽歡,聽她繼續道:“搭房子時需得借一些童子,不曉得音楠君答不答應。”


    “哈哈哈哈哈。”如師傅笑道:“姑娘越想越糊塗了。偌大一個沐明,難不成住不下一個姑娘?”不待霽歡答言,繼續說道:“況且,這樁事情不需要問音楠的意思。音楠的意思難不成你還不曉得?”


    霽歡未答話,心裏想著音楠的意思到底是什麽意思,雖然音楠確也是邀她下山來住,但不曾說過可以住在君上的宅邸殿宇。先時自己住在山上,不過是想著偏僻遙遠也不會礙著誰,所以開口搬去也沒那麽不好意思。她沒有怎麽經曆過人情冷暖的,話頭頭繞開多了,自己有些理不開。


    如師傅見霽歡蹙眉沉默,當成是她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話,自己喜滋滋地喚了幾個童子,待這幾日忙過了幫霽歡去小次山搬東西,又遣了幾個童子去收拾幾間空屋子讓霽歡先在沐明住下來。霽歡見狀,感激之意未到,倒是多了幾分難言的尷尬,心裏想著如師傅似乎有其他的考量打算,但是自己猜不明。又見著沐明這個時候的事務繁忙自己來叨擾倒是不好,一番番心思算下來,自己腦殼都有些痛,深覺人情之道比修行之道要更複雜一些,而自己離開孤身一人的極界不過數月,竟然已經囿於此道,有些慨歎,遂見如師傅出門後自己便跟著出了沐明。


    她要出來吹吹風,清醒清醒,冷靜冷靜。


    沐明、沐照、沐昭三座殿宇與其他各處不同,因與浮楠山圓鼎的淵源,要足夠巍峨氣派,方能鎮住當年在大地之中蘊藏的種種蠢蠢欲動的力量,隻是顯得與其他各處的古樸自然的風貌差異甚大。象征鼎身的正是玉音潭,繞著潭走是錯落樹蔭,這個季節花開遍地,風景獨好。


    霽歡已經許久沒有來沐昭了,饒是那回應音楠所托去淵域,也不曾繞幾步路來沐昭,怕睹物思人還是什麽,她沒有細究,自然而然地就避開了。


    現下走著走著,看到了沐昭門前桃木逢春抽出的新芽和綻放的桃花,還來不及回想自己不太多的往事,就看到遠處朝她打招呼的姑娘,不像末址其他仙靈,見著她都畢恭畢敬,各自謙卑的模樣她都記不得都長了個什麽樣,這個姑娘明快地向她招手,樹影錯落看不清,見著她繞過幾棵古樹現了身,才發現原來是先時比賽劍術被家中嚴父拖了回去的炎胥蘿。


    “霽歡姑娘從山下搬出來了嗎?”炎胥蘿開口問道,聲音是明快,眼眸之中流轉著一些異彩,異彩背後似乎對她有些探究。


    霽歡輕輕搖了搖頭,看著那雙眼睛道:“才下來同音楠君說這樁事,卻不想還在淩師傅處閉關。倒是如師傅應了我,過幾日或許便搬下來。”


    炎胥蘿聽見音楠的名字有一絲愣神,喃喃道:“原君上還未曾出關啊,倒是白跑了這一趟。”


    霽歡心下好奇問道:“炎姑娘有要事要找音楠君嗎?”


    “上回劍術比試之後,父親似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總拘著我,常日裏連青木林子都不讓我出去,族裏多年前的事倒是聽過一聽,但還是想著多出去曆練曆練才好。這回,父親倒是反了常態,與母親商議著可以放我去六界闖一闖。”炎胥蘿認真地同霽歡答道,“前些天收拾了一些東西定了日子,父親讓我依著規矩來同君上稟一聲,卻不想君上尚在閉關中。”語罷,眼眉低垂,語調中倒是頗有惋惜。


    霽歡邊聽罷,突兀想到了先前豆子講的故事,關乎傳聞裏頭炎胥蘿癡戀音楠的事情,現下聽起來倒似乎並沒有傳聞說的那麽癡戀,興許就是些傾慕罷了。她能夠想到這一層,是因為見過予繹懷念遲默的樣子,自然而然覺得癡戀二字之中的情愫怕就是予繹那個樣子,但終歸,這些事情她也並不清。


    離開末址竟然還有稟告君上的規矩?霽歡轉念想到自己上回出末址倒是沒有同誰說過,有些疑惑,便回道:“這些規矩我倒是不甚明了,若是定要同音楠君稟一聲,過些日子再來瞧瞧吧。終究還有末址事務,想來出關的日子倒應不久了。”


    炎胥蘿聽著霽歡一口一個音楠君,熟絡的樣子讓自己有一些羨慕,這淡淡的羨慕過後,黯淡了眼神歎了口氣道:“因出末址的訣需待君上準了父親才教我,嗯,等幾天吧,我再過來。”其實她也是知道傳聞是怎樣說她的,畢竟傳聞就是最開始從她身邊貼身的侍女口中傳出來的,而她貼身的侍女自然也是聽她說的。本打算出末址之境這樣的安穩之地,曆練一番也能忘懷一些,在忘懷之前能夠親口同君上說上一兩句話也好,今日其實是鼓足了些勇氣,但是一鼓作氣未成,不知道過幾日再來會不會再而衰。


    霽歡見炎胥蘿麵容有些傷感,也不見離開,開口道:“胥蘿姑娘?”


    炎胥蘿回神過來,回道:“請姑娘叫我阿蘿罷。當日姑娘的一手劍術阿蘿實在仰慕,若是得機會,希望也能切磋切磋。”


    霽歡聽罷,想到了耿青穆,擺手道:“算了算了,耿青穆如今練得特別好,阿蘿你可同他切磋切磋。”


    炎胥蘿不明其意,告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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