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小次山山林中的鳥兒精靈都聚集在竹舍四周的時候,一層圍著一層匍匐的臣民,徹底將音楠圍在了中間的方寸之地,霽歡不知何時被誰擠了出去,想必如癡如醉的仙靈們早已經忘記中間這位,早已經不是當年多情的少年郎,而是他們的新君。


    霽歡沒聽過這些調子,無法品鑒一二,隻覺得周身似乎有了靈氣聚入,將先前偶爾的不適驅散了幾分。豆子見霽歡在外圍,才想起她和霽歡今日是打算去後山,將當年前君上囫圇挖的酒窖裏尚存著的酒都搬到前山來。因那酒窖在前幾日雨後漫了好些水,霽歡覺得浪費了有些可惜。


    待音楠奏完一曲後,豆子走到霽歡身邊悄悄道:“姑娘,我們去搬酒罷,今日太陽落山前,怕是搬不完了。”


    仙靈未散,仍聚集在音楠周圍,霽歡便不待與音楠打招呼,跟著豆子小跑著往後山去。先前聽豆子說起那酒窖,便讓豆子帶她去看了一看,那裏頭碼好的幾缸子酒密封著,卯足勁兒聞才能聞的出一絲酒香,封存實在嚴嚴實實。霽歡並不曾沒有喝過酒,但聞到這樣的味道,甜甜澀澀又香香糯糯的,像當年自己還在瓷瓶的虛空世界裏的時候聞到的姐姐身上的味道,讓她心安。


    豆子告訴她,自家磨豆腐的兩位雙親也是一把釀酒的好手,而她自己釀果酒的技術乃獨家傳承,若是霽歡喜歡她可以用這些純酒泡一些給她嚐嚐,霽歡覺得很是新鮮,也讓一直摸不清她脾性的豆子很受鼓舞。


    這個季節正是果子成熟的時節,但山上的果子大多是常居山中修煉的一些仙靈小仙的吃食,不便於采摘過多,唯有幾棵在竹舍後頭的李子樹,因果子較為酸澀不便於直接做食物,已經開始熟透掉下也無人采摘。是以晨起便同豆子一道打了一筐,試著先泡一桶。


    霽歡二人從後山一人一缸抱到竹舍前時,先時景象已無,音楠正在門前喝冷茶,見她倆回來沒好氣地說:“你們倒好,聽完了且不說打賞,一杯熱茶總可以奉上讓我潤潤嗓子吧。”


    豆子聽聞,想起早起還沒有燒茶,朝音楠行了個禮又跑去燒熱水。


    霽歡見音楠話雖是責怪,卻並不是真的惱,回道:“我喝慣了隔夜的冷茶,音楠你還喝的慣嗎?”


    音楠笑道:“慣也是習慣的,隻是少喝罷了。你也少喝些,免得傷及脾胃。”見霽歡在將兩個缸子挪到一起疑惑道:“你們倆這是在幹什麽?聞著倒像是酒。”


    “後山窖裏漫了水,這些酒可惜了,豆子打算教我泡果酒,索性就都搬過來,重新搭了棚子做酒窖。”霽歡邊搬邊答道。


    “看你倆搬的吃力,需要我再遣兩個童子過來嗎?”音楠問。


    霽歡站起身擦擦額頭上的汗,若有所思對音楠說道:“既是如此,嗯,遣兩個童子倒是麻煩,音楠你和我一起搬吧。豆子尚小,搬起來要吃力一些。”


    音楠也覺得新鮮,霽歡遣她做事情的語氣絲毫不像才見過幾次尚談不上情誼深厚的樣子。


    霽歡同音楠再去往後山的時候便走的沒那麽快了,音楠略略走在她的前麵一點,她見著音楠束好的頭發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的樹葉,隨手輕微墊腳拿了下來。音楠轉身看著她,目光對上時霽歡有些不好意思,急急了走了兩步,聽音楠也跟上來在她旁邊說:“豆子雖然看起來弱弱的,其實說起來,怕是還比你長一些年歲。”


    霽歡斜眼看了看他,回了個“哦”字。


    不知為什麽,音楠覺得這樣的氛圍有一些微妙,索性岔開了話題,繼續聊道:“這些時日裏每天的膳食你吃起來還可口嗎?”


    這幾日的膳食好不好吃啊,豆子才曉得,不過看豆子圓潤了一些,應當是可口的。然想著自己一頓也沒有吃,倒是辜負一番美意,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哦……嗯,還不錯。”後不待音楠跟話,又覺得自己說謊不好,歎了口氣補充道:“聽豆子說,她吃起來味道還不錯的,謝謝你們,音楠。”


    音楠這才反應過來,為何近些時日豆子長的圓了一些,原是霽歡並沒有承情,便說:“姑娘還是日日漿果為食嗎?”


    “我常日裏並不感覺餓,吃漿果也是累月習慣,況我自己修習調養,幾日幾日的也不常出門來。”霽歡回道。


    “確實不要緊?畢竟那日暈倒在沐昭門前……”音楠擔憂道。


    霽歡記起剛回末址那一日因內裏修為氣息全然紊亂,末址命數從她掌心中急劇流出後,她已是沒了知覺。隻是如今已過去些許時日,遂回音楠道:“可之後我確是再也沒有暈倒過。”語畢想起什麽,轉身朝音楠笑語道:“若是我如此讓你們放心不下,那音楠你,常日裏有空便來為我吹一吹笛子,多聽聽夜笙吹出的曲子,對我助益更大。”


    音楠見她歪著頭衝他似笑非笑的樣子倒是樂了一樂,便答應了。


    後山的酒窖原來本是遲默閑來無事打發時間挖的一個,後因與天上那位的糟心事,時不時想來買買醉,遂央著音楠一起,從他的宮殿沐明中挑揀著音楠四海搜羅來的好久搬了一些過來,當時遲默怕不夠喝,想多搬一些,特意將他小壇裝著的酒都換大缸子裝了,令他一時間招待客人都無酒可喝。遲默做事情看輕重緩急有迷糊和不迷糊的時候,當音楠見著滿窖封存的嚴嚴實實的缸子時,明白了對裝酒這個事情遲默是定義為重者急也。


    音楠看著這些問道:“你們倆是打算將這些全部重新搬到前山去泡果酒嗎?”


    霽歡邊查看是否有損壞,邊回答說:“全搬前山去,這個窖子怕是快塌了。但不全是泡果酒用,剩下的存著待其他用處罷,你若是要我也可送你幾瓶。”說完將自己的長發攏了攏。


    音楠跟著也將自己衣袍的袖口紮了起來,一手拎著一缸子對霽歡說:“我搬就是了,這些罐罐缸缸上沾了不少泥,你就不要再搬了。”


    霽歡卻並沒有停下來,學著音楠一手抄起一個道:“你不要覺得我搬不動!”音楠看著她這個逞強的樣子倒和以前見著的姑娘有些不同。以前見著的姑娘或許也是搬的起兩缸子酒的,但是若有公子在場,便總會扮出弱不禁風的形容,這樣能得一個憐香惜玉的感情,和幫扶的恩情,隻是霽歡是並不懂的。想罷不經意地又笑了出來。


    不待霽歡和音楠走出酒窖,卻聽見碼著的缸子後傳來一聲缸子碎裂的聲響,霽歡急忙轉身施了個小術,將所有的物什都定住,放下手中的兩缸,同音楠查看是否是動了哪裏,才致缸子垮了下來,怕再碎了幾缸就忒浪費了。待兩人一缸一缸地挪完,才發現缸子的背後睡了個小不點,看小臉紅撲撲的熟睡的樣子怕是何時溜進來喝了不少酒。


    “這是赤敝族耿家的小孩。”音楠將小男孩抱出來對霽歡說。


    霽歡看著小孩子疑惑問道:“你怎的知道?”


    “赤敝鳥的羽尾都快露出來了。而且,這一聲一聲的呼吸滾燙,像是要噴出火來。”音楠解釋道,“赤敝一族人丁興盛,尤擅禦火,是末址望族。看來姑娘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霽歡倒是沒注意音楠的戲謔,用袖子輕輕揩拭孩童的臉,答了個“哦”字不再說話,揩幹淨狗輕輕點了點孩童的額頭,音楠手中的孩子便有醒過來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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