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夏生道:“再等一會兒。這剛十二點。我下午四點就能走了……”他抿了抿唇,也在掙紮,突然對旁邊那個李大爺說:“哎,您要不下午幫我請個假?反正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我先走行麽?”“去吧。”老人隨手揮了揮,笑眯眯地打量沈天鬱。“你今天最後一天來了吧?明天早上再過來一趟,跟上邊的人說一聲,以後就不用過來了。”陳夏生應著,牽住沈天鬱的手把他從食堂帶出去。問他餓不餓,吃沒吃飯。他本來是裸著上身的,後來明顯有些不好意思了,走路的時候都是駝背的。他對沈天鬱說:“我先洗個澡,身上太髒了,換身衣服再回家。”“這兒有洗澡的地方嗎?”“嗯,”陳夏生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等我。”“行。”沈天鬱跟在陳夏生後麵,摸了摸他汗濕的後背,問,“你在這裏幹什麽?怎麽弄得這麽髒?”沈天鬱的手指幹燥冰涼,摸在陳夏生身後帶給他電擊一樣的觸感。陳夏生向前躲了躲,非常尷尬,好像在抱怨一樣說:“我身上這麽髒,你還摸?把你手都給弄髒了……”“不嫌棄你。”沈天鬱笑道,“不過,你真該洗澡了。”陳夏生滿臉通紅帶著沈天鬱向前走,在一個房間前停了下來,讓沈天鬱在這兒等著,然後自己走到那裏麵洗澡。但是過了半天沈天鬱也沒聽到水流的聲音。他和陳夏生不生分,就直接推開門進去,隻見裏麵有好幾個木桶,陳夏生脫光了衣服,正往其中一個木桶裏爬。沈天鬱說:“小心點,別摔著。”誰知道沈天鬱一出聲,陳夏生反而嚇個半死,直接摔到木桶裏,好像還嗆著了,濕著頭發問:“你怎麽進來了?”沈天鬱說:“我一個人在外麵多無聊……”他看著陳夏生臉紅到脖子根,就知道他這是害羞了,調侃一句:“你看你黑的隻有屁股白了。”聽到這裏,陳夏生臉更紅了,頭低下去,沒說話。沈天鬱為什麽要進來?其實也挺簡單,他倆一年沒見麵,好多事情都不明白,他就是想和陳夏生聊天。這個澡陳夏生洗的束手束腳,特別害怕看見沈天鬱的臉。這一年他快想死自己的表弟了,生怕洗著洗著就直接站起來,把沈天鬱抱在懷裏。第22章“我在這裏監督人家搬煤。”陳夏生別過臉,詳做專心致誌的洗澡,拿起公用的洗發水就往濕漉漉的頭發上倒,“搬煤,你知道吧?有人穿那種兜口特別大的褲子,搬一次就裝滿了,帶回家去自己燒。這樣廠子就虧了。”“那你身上怎麽……”“廠子裏髒著呢,哪有幹淨的人。”洗發水弄到眼睛裏了。陳夏生連忙打開水龍頭衝了衝眼睛,飛快地把身子洗幹淨,隨後拿一條毛巾纏在下半身,擦了擦身體,也沒完全擦幹,就套上衣服,說,“你哥這樣還算是幹淨的了呢。”沈天鬱看著陳夏生濕漉漉的身體,因為太濕所以不好穿衣服,白色的t恤都被陳夏生撕得有些透明了,沈天鬱說:“你為什麽不在二舅那邊幹?跑這兒幹什麽?”陳夏生當然不會對沈天鬱說他這是在給沈天鬱攢學費。他用力扯身上的衣服,總算穿上了那件t恤,隻是濕乎乎的特別不舒服。陳夏生想了想,幹脆地說:“我想出來曆練一下。大小夥子,怎麽能靠著家裏的關係呢。當時確實是要幫我爸媽幹活,可是後來發現他們兩個也能把廠子辦好,我就自己一個人跟著你春陽哥出來了。”沈天鬱總覺得他們有事瞞著自己,看陳夏生話說的輕描淡寫,可是其中肯定不是這樣的。當然不是這樣的。一年前陳夏生跟著尤金勤夫婦回到服裝廠,立刻就明白為什麽他們兩個要讓自己回來了。廠子不小,可也沒錢雇人,尤金勤好不容易賺的錢都讓那場火給燒沒了,都過了好幾年都緩不過來。可以這麽說,他們夫妻倆都勒著褲腰帶生活,確實是窮,沒一點誇張的成分。尤金勤確實想還錢,也曾經想過要把廠子賣了。可是陳寡婦阻止了,她說:姐當初把錢借給你,不是為了讓你把廠子賣了還錢的。而且那時候生意確實有好轉的跡象,賣了就什麽都完了。尤金勤一咬牙,把陳夏生給接了回來。一是不想讓自己兒子在姐姐家蹭吃蹭喝,丟臉;二是想讓陳夏生幫忙幹點活,給花芽攢學費。陳夏生在家裏的廠子幹了兩個月,發現服裝廠確實有盈利,但是現在還不明顯,就是有了錢也要先還債,一時半會兒湊不出錢。於是陳夏生和家裏人大吵一架,跟著春陽到外麵打工,明確說好了自己打工的錢都給花芽,是不會貼到服裝廠的。也就是說,他賺的錢和家裏一點關係也沒有,是給沈天鬱的。“這小子,”尤金勤那時候氣的都笑了,“和他弟弟怎麽這麽親。”最開始陳夏生出來打工的時候,一沒背景,二沒學曆,找來找去隻能找個搬煤的工作。他們用那種白色的像是麵粉袋一樣的袋子裝煤,一袋煤能有一百來斤。陳夏生小的時候經常到山裏砍柴,所以一開始沒覺得很累。搬一袋煤隻給兩毛五,他拚死拚活一天隻能扛八十多袋,一天隻有二十多塊錢。開頭的一個星期最不好熬,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後背火辣辣的疼,手心都流血。一躺床上就累的想哭。那時候陳夏生真不敢給沈天鬱打電話、寫信,每天就抱著他的信一遍一遍的看,看到流眼淚,想他想得不行。他生怕隻要聽到沈天鬱的聲音就無法繼續待在這裏,隻想著努力賺錢,等到花兒中考結束,再去找他。可是他畢竟才十七歲,很多事情即使能堅持下來,也需要很長時間來克服心裏的障礙。工作很忙的時候還好,他可以忘記沈天鬱,一心一意地隻想著身上的疲勞、痛苦。可是一閑下來,放假的時候,陳夏生就忍耐不住的想去找沈天鬱。所以陳夏生愛幹活,不怕吃苦,髒活累活都搶著幹。別人都覺得陳夏生是廠子裏最勤勞的年輕人。卻不知道他是用身體上的疲勞來遺忘心理上的不適。熬過最難受的幾個月,剩下的時候就好過了。他會克製自己的心情,隻會不停翻看沈天鬱給自己寫的信。那封信到最後邊角的地方都卷起來了,陳夏生就和別人借膠條,把四周用膠條粘好,防止信紙收到損害。陳夏生幹活肯賣力氣,領導又和春陽有那麽一點點的血緣關係,很快他就有了份輕鬆而且賺錢更多的工作,那就是監督,煤場監督,主要的工作是監督有沒有人偷懶和偷東西。但是他心腸好,特別看不慣那些五六十歲的老頭老太太來這裏搬煤。李大爺就是其中一個,因為子女沒能耐,今年五十七了還要來這裏搬煤,受得了嗎?於是陳夏生就一邊在廠裏給人監督,一邊幫身體稍微弱點的老人搬煤。好多人說他傻,好不容易撿了份輕鬆的工作,到後來又開始搬煤了。陳夏生也覺得,可是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老頭彎腰彎的快跪下來了背煤,他看不下去。日子長了,他和李老頭就成了忘年交,平時吃飯的時候也愛和李老頭湊在一起,聽他說他年輕時候的事。再說沈天鬱找到了陳夏生後,就和他坐車往二舅的服裝廠走,聽陳夏生說,他有大半年都沒回來了,最近一次回來的時候還是春節。沈天鬱問:“你不回家,住在哪裏啊?”“住宿舍。”陳夏生咬了咬手指,“夏天宿舍裏都是蚊子,可討厭,你看我手臂給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