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隻是這幾年才開始管理整個瑞騰的,我可不覺得他的想法代表我們所有人。而瑞騰的百十號人憑什麽應該為他的愚蠢負責?”瑞騰的第二大股東忽然說道,“如果我沒理解錯,白秀峰最氣的,不就是周榮嗎?”


    我和ri插rd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眼色,但我們誰也沒有立刻表態。我們已經旁敲側擊地告訴瑞騰的人,現在是殺一人平天下之怒的時候了。把周榮拎出來綁在十字架上的工作,就讓瑞騰內部的派係之爭來完成吧。


    “當時不就是周榮鬼迷心竅要扶持唐泗水嗎?現在唐泗水小人嘴臉人盡皆知。我們可不是人人都有他的‘伯樂’眼光。”說話的這個人曾經和周榮競爭過瑞騰總經理的職位。


    我假裝不耐煩地打斷他們的議論:“別提這些陳年往事了。現在的關鍵是怎麽讓白秀峰有足夠的理由和解。”


    “現在不是沒辦法和解嗎?”第二大股東嘟囔了一句。


    ri插rd稍微清了清嗓子,我知道這是他示意我見好就收。我們繼續陸陸續續提到幾個可能和白秀峰有私交的熟人,表示我們既然已經投資了瑞騰,而且和諸位都是好朋友,我們十分願意牽線搭橋,促成和as的和解。


    我們離開的時候,ri插rd握住張岩卿的手,誠懇地說道:“盡量和解,把損失降到最低。”


    一個星期後,as還是同意和瑞騰和解了。為了求得這個和解,瑞騰負荊請罪,開除了周榮,以公司的名義公開向as和夏眉道歉,並且承諾《玄天奇聞》裏麵的侵權部分將全部刪除重做。


    白秀峰收下了瑞騰的巨額賠償金,像個仁慈的皇帝一樣寬恕了瑞騰,並祝願沒有侵權內容的《玄天奇聞》收視長虹,且表示他願意和中國企業友善、誠實地合作。瑞騰的股價應聲大漲。


    差點以為《玄天奇聞》會播不出來的演員粉絲們全都鬆了一口氣。


    《玄天奇聞》甚至瑞騰近幾年的快速發展都是周榮的心血,但《玄天奇聞》即將熱播已經和周榮沒有一點關係了。


    我不知道周榮現在是不是總算嚐到被仗勢欺人,被生生奪去心頭血的痛苦:所有的人都在彈冠相慶,隻有他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傷口滴血。


    ri插rd也很高興。周榮雖然被趕走,但他留下了一個總體來說經營良好,旗下有眾多知名藝人的公司。經過一次股價大跌,oakhill明裏暗裏控製的幾個帳戶用白撿一樣的價格買入了瑞騰將近40%的股份,再加上oakhill已經控製的15%。oakhill控製了瑞騰過半的股份,相當於用白菜價收購了瑞騰。


    張岩卿到現在才開始懷疑我們接近周榮、接近瑞騰的用心,但他隻能啞巴吃黃連,畢竟作死的人是他親手提拔的周榮。


    ri插rd有足夠的手腕一點點排擠走張岩卿、周榮他們在瑞騰的影響力,然後用瑞騰的殼子做一些別的文章。而我的計劃,也沒有結束。


    急 5


    在商場上的道德,如同情場中的情話,不可或缺,動人心魄,真假參半,不必當真。


    所以ri插rd問我:“何必非要跟唐泗水較勁?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罷了。雖說我知道這人是鑽了當年版權長保護不健全的空子:換在美國和歐洲,被人抓出來抄了那麽多,哪裏會有出版商敢去出版?但他既然在中國的市場上活了這麽多年,必然有他的道理。我們沒必要與他為敵吧?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把瑞騰控製住。”


    所以你看,這就是商場的邏輯。ri插rd之前氣勢洶洶地找到周榮,讓他解釋為什麽《玄天奇聞》中的cg背景、道具和夏眉的作品如此相似,甚至用了“醜聞”這樣的重話,並不是因為他對侵權深惡痛絕,而是這樣做對他百利而無一害。如果我的計劃成功,他能靠這番表態讓周榮寫出來那份會被as窮追猛打的email;如果不成功,他也能在商界和讀者中裏刷一刷“尊重原創”的形象。


    我隻能按照他的邏輯勸他:“唐泗水是小事,就像一隻羊之於一個部落。但羊用作祭品,就意義重大了。割喉取血,開膛取心,要的不是羊血羊心,要的是標誌部落中重大的變化:這個祭禮之後,有些事情再也不可能改回去。


    周榮確實是聰明人,現在瑞騰手上的項目和投資,都不錯。羊圈裏都是好羊,殺哪隻都是和自己的生意過不去,隻有殺聖火文化,才殺得理直氣壯,殺得承天意順民心。現在社交網絡上十有八九都在恨唐泗水被人扒了畫皮還死不悔改,到處拉人給他站街,隻是這樣做不算是犯法,沒法整他而已。你想想,當初as對瑞騰磨刀霍霍的時候,微博上不是一片歡騰嗎?現在我們也宰上一刀,讓消費者開心開心。你也能在這一刀宰下去的時候,趁此好好看看瑞騰裏的眾生相,想想以後怎麽和這些人合作。”


    ri插rd點頭稱是:“確實……”


    然而我還是不能完全放心ri插rd在這件事上的果決。


    我現在有些近鄉情怯。本以為隻有靠虛無縹緲的因果報應才能實現的事,馬上就要真切的發生了。我更加害怕已經到了臨門一腳的關頭卻節外生枝。


    “ri插rd,從來沒聽說過祭禮上殺祭品隻殺個半死。要是你這一刀下去手腕不夠硬,以後再想指揮動瑞騰的人,可就難了。”


    “我知道。”ri插rd笑了,“怎麽這麽咄咄逼人?唐泗水得罪你了?我看你和他像是有……”ri插rd想了想,飈出一句中文:“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真厲害,中文學的挺快,連成語都會了。我半開玩笑地回答道:“差不多吧——殺婦之仇,奪妻之恨,沒齒難平。”


    沒想到現在我可以用調侃的口吻似是而非地承認荼白的離去對我而言是多麽沉痛的打擊。我一度以為我會在一年之內死於非命,隨她而去。


    在她死後我再也沒有拿起畫筆。和夏眉相比,我可能不具備成為職業畫家的天賦,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創作欲望。我必須有一個強大的正向的動力才能畫下去。我的繆斯女神隨波而逝了,我的創作之泉也枯竭了。我做不到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提筆,就連悲傷和絕望淚水也能變成筆端的丹青彩墨。


    我做不到。


    “there is no then。there is no after。”


    我在日記上寫下句話。


    以前荼白為了找歐洲古代的戰爭和貴族的感覺,我們一起看過費雯麗主演的《漢密爾頓夫人》。電影對兩個主角美化得太多,但有一個細節很還原:艾瑪·漢密爾頓在納爾遜死後,流落國外,窮困潦倒,以至於為了生計偷酒。


    我曾經想過,艾瑪天生麗質,即便孑然一身,以她的美貌,隱姓埋名隨便嫁給一個有錢的平民,後半生也衣食無憂了。但納爾遜死了,她也就心如死灰了。“there is no then, there is no after"。怎麽活對她來說都無所謂了。


    我也一樣。當初決定學畫是為了荼白,荼白不在,我也畫不下去了。


    我隻有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我想著和荼白的一切,看著時鍾一次次過零點,看著日曆一篇篇翻頁,想著我到底還要這樣活多久。春天的盡頭,荼靡花又開成了一片雪白。春過了是夏。兩年前的夏天,我一邊準備高考,一邊期待著魏昭質和糜章能衝破重重陰謀陷阱的過上相攜縱馬快意江湖的生活。我那時不知道,那個夏天快結束的時候,我見到了荼白本人。夏天又要到了,我卻再也見不到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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