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定了個曲水閣郎中的五品官,開始監督此次的科考事務。出了皇宮,隻能在三天一大朝的時候,才能從仰望中模糊看到皇帝高高在上的身影。他的職暫時插在禮部,監管科考,事務其實並沒有在皇帝身邊時候多,隻是,他要和更多的人相處、交流,比起做事,他覺得花在人際關係上的時間更多了起來。禮部尚書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子,姓陳名厚,常把禮儀掛在嘴邊卻極度刻薄不知變通,楚岫由於是皇帝直接插進來的,又太過年輕貌美,陳老頭子對楚岫便不怎麽看得上,但是,鑒於楚岫是皇帝的人,他又不得不關照一下,所以常常是麵上對楚岫笑顏相向,背後卻總給他找事做。楚岫開始時並不知道是誰在給他下絆子,後來想明白了,正遇陳尚書小病,便給陳厚送了厚禮,那是皇帝留給楚岫的一方名硯,送去後,陳厚看了硯台,知道它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之物,而楚岫送出它就像送出一塊普通石頭般隨意,判斷楚岫定是家世非凡,不能得罪之人,之後,才對楚岫好些。楚岫為人溫柔隨和,現在工作的同僚都比他大很多,因此在相處上不僅有尊敬,更加有對老人的關懷和謙讓,再加上他工作認真勤勉,又年紀尚小,禮部的一幹爺爺叔叔級人物都對這個新來的小夥子有了好感。楚岫後來做事便暢通很多。楚岫出了宮,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秦月隻出宮看過他兩次,每次都在他麵前哭訴,說皇帝太過分,不讓她出宮,楚岫雖然也很想見秦月,但是,這個時代禮法如此,他也隻好勸說秦月,以後會好的。皇帝召他進宮詢問過幾次事務,又到曲水閣檢查過幾次,每次楚岫都覺得皇帝總有些對他欲言又止的意思,但是,他卻不知道皇帝到底有什麽事。科考定在七月末,由於時間倉促,而且很多人對此抱觀望態度,不確定朝廷的意思,報考的人很少。不過,楚岫也沒有因此懈怠,這種大的改革隻能慢慢來,當它作為國策定下來,變得深入人心,一切就會好了。這次科考根據這個時代的特點考帖經、問義、策問、詩賦四項,到七月初京中已聚集了很多待考學子,他們大多是抱著試探心理的名門公子,隻很少一部分相信皇帝,並且希望通過這次考試入朝為官。因為人數隻三百左右,科考便選在皇宮外院曲水殿群裏,考完初試,采用糊名謄錄改卷,再經過半個月發榜,之後一個月才是複試,複試隻考策問,半月之後,便是殿前皇帝的殿試禦審。楚岫跟著監督,到科舉文試完畢,他便閑了下來。這次科考,隻選出了十個人,不過,皇帝仍然為此欣慰。科考完後的總結及資料整理,還有一係列利弊分析。楚岫由於跟著做事走完了全程,更多地了解了這個世界的人和物,製度和人心所向,便據此分析寫出了幾十頁的建議,希望皇帝能采納意見據此改革。十月來臨的時候,瓊英已經開始下雪,楚岫被皇帝召回身邊任中書侍郎。中書侍郎為五品,又稱內書侍郎,職掌詔命,雖然官位低,卻和皇帝關係近,做過幾年,常常會被皇帝升任尚書之類掌權官員,因此是一個人人羨慕巴結的要職。此時皇帝身邊設有兩名,除了楚岫,另外一位已任此職三年。楚岫做了中書侍郎之後才知道,他原來所任的皇帝秘書其實隻是侍奉皇帝讀書消遣,專司文詞書畫的文學侍從而已,當時,他剛剛來此,並不知道這些,現在想來,那時他為皇帝起草詔書,提意見全是越職處事。皇帝那時那麽做自有道理,楚岫猜想,皇帝那時不僅是在考核培養他,更大的原因,很可能是想設置另一個心腹機構來分奪現在朝中大臣的權利,加強皇權。就如康熙時期的‘南書房行走’一般。中書侍郎的事務和原來做秘書時相差不多,不同之處,是會和許多大臣打交道。起草文書詔令,在皇帝問出問題的時候給予皇帝自己的意見,這些都是原來做過的,所以,楚岫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就適應了現在的工作。十一月的時候,瓊英已是天寒地凍,每天早晨要一大早起床,然後梳洗穿衣吃飯,坐馬車前往皇宮上班。有的時候,楚岫就會很懷戀在秋風院住的日子,至少上朝近。出門的時候,天空仍是黑漆漆一片,不過,這一段路全是住的朝中官員,每家每戶都有人上朝,所以大家一起走也很熱鬧。楚岫出宮之後,俸祿長到了每月五兩,俸食也長到了二兩,他就光棍一條,然後府裏有幾個丫頭,還有一個管家和一個廚娘,這些錢足夠花銷,還能剩下不少,卻不能負擔起和官員的交際之用,楚岫不貪汙不收受賄賂,隻能用皇帝偶爾的賞賜來支持用度。由於今天事情很多,楚岫做完事,天已經擦黑。向皇帝告退,出得禦書房,才發現,黑色的天幕上,不斷飄下來晶瑩的雪花,地上房頂已經積了厚厚一層。楚岫正想去禦書房後殿管事處借一把傘,隨後出來的皇帝看見後說道,“易卿,這時雪正大,今晚就在宮裏住著吧!”這種做事做得晚,皇帝對大臣留宿的情況很多,楚岫看天實在冷,雪也大,便不想走遠路回去了,於是謝恩留了下來,皇帝隨後又派人前去楚岫府上說了情況,以免府中的幾位著急。皇帝邀請楚岫一同用晚膳,楚岫本想拒絕,卻聽皇帝說,要傳旨讓秦月過來,他便答應了。由於身邊有皇帝,楚岫當然是食不知味,倒是吃了飯後,秦月來和他說了會兒話,兩人很久沒見,相見都很高興,隨便聊聊也停不下來,最後皇帝派人來催促,秦月才離開。楚岫送秦月出了殿門,站在門邊望著她離遠了,才悵然入殿。皇帝在內殿看折子,出來見到楚岫這幅樣子,心裏十分不是滋味,不過,還是忍了怒氣道,“愛卿仍然去住秋風院吧!裏麵一切還是你走時候的樣子!”楚岫一心想著秦月,根本聽不出皇帝話語裏隱含的氣憤,也沒想皇帝要他入住秋風院奇怪,很自然的謝恩後便要離開往秋風院去。皇帝知道自己對楚岫用了情,並且與日俱增,且不說這是不是因為沒有得到而一直想著念著,他現在的確是一日見不到這個人心裏就不踏實。當初不想見楚岫,而讓他搬出了宮,派他去監督科考事宜,本想著就這樣疏遠他,可是自己卻仍然忍不住讓他身邊的侍女希媛來回報他的情況。這幾個月來,楚岫做事勤勉,即使突發事件也處理得當,對很多事都能給出很多好的意見和建議,還未及冠,卻已脫了少年的跳脫和稚氣,為人沉穩冷靜,甚至絲毫不驕傲傲慢,對於帝王,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再者,他不屬於任何一派,甚至和當初送他入宮的廉太師也沒有關係,他是完全忠於朕的,於公,應該將他重用,於私,也想要他留在自己身邊。莫宇昊從沒有過戀愛的經驗,少年時代情竇初開的時節,他在爭權奪位,毫無人情可言,過了弱冠即位,又為鞏固皇權心力交瘁。到現在,他遇到了楚岫,這個他原來以為隻有容貌的少年,卻讓他不知為何,心第一次跳動了異樣的頻率。感情來得太晚又太急,讓這位霸道的皇帝措手不及,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辦。處理感情可以像處理朝堂處理國事一般嗎,他不知道。楚岫撐起傘,有內監掌燈在前。皇帝莫宇昊看到楚岫要融於風雪裏的身影,突然覺得憐惜和憤怒同時不可抑製,他想將他擁入懷裏,又想讓他死去算了。莫宇昊站在殿門口,望著那在風雪中很快消失不見的燈火,良久。他想,再等等吧。第二章在最寒冷的季節裏,大地也被凍結,世界沉寂著,一切毫無生氣。不過,朝堂卻沒有因此而冷清下來。忙忙碌碌地做完年終總結,過完年後,又要開始為新一年計劃。楚岫將各部門的年終報告整理完全後,交到皇帝手中,皇帝從禦案上的折子裏抬起頭來,語露關懷道,“這些天太忙,你也累壞了,就不用回府,今晚住在宮中吧!”因為最近的公務繁忙,而皇帝不允許他帶回府去處理,楚岫通常在宮裏待到很晚,所以很多時候都留宿皇宮秋風院,甚至有幾次他看著公文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還是在禦書房偏殿皇帝的寢榻上。所以,此次,楚岫也順理成章的答應。“易卿陪朕一同用膳吧!關於你所說的均田法,朕還有疑問,你可以再講講!”皇帝起身往後殿走,楚岫跟了上去。接近年關,大雪一直下下停停,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皇宮裏,廣場上、道路上、院子裏的雪被掃後又積累起來,地上總有那麽雪白晶瑩的一層。到了傍晚,雪紛紛揚揚的又開始飄起來。用完晚膳,楚岫在殿內走走消食。晚間,外麵北風猛刮,大雪肆虐,吹氣成冰,嚴寒至極。厚重的窗紙窗帳隔絕了內外的世界,殿內燃燒著好幾個火爐,倒還溫暖。楚岫在這個世界來了近十個月,這十個月的堅持不懈的學習,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