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旬聽到他的話,毫無反應,他端詳著我的臉,淡淡一笑,說:“宇文兄,你的閼氏也叫莊兒?朕看著有些眼熟啊。”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認不出我還是故意為之,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剛剛湧上來的眼淚,被按了下去。


    宇文澤坐在那裏,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沒有回答他的話,說:“來者皆是客。有朋自遠方來還是你教我的。正巧,我們要看南戲,你也一起看看吧。”


    靳旬並沒有因為他草草的態度而有任何情緒的變化,他坦然的走到我身邊,坐在我和哥哥之間。宇文澤捏著我手腕的手暗暗用力,我吃痛的看著他,他才反應過來,猛地鬆手。


    我暗暗活動著被他捏痛的腕子,眉頭鎖在一處。眼角瞥了一眼靳旬,他好似什麽也不知道,竟然還在問戲班老闆,說:“剛才點的單刀赴會,記下了不曾?”


    老闆忙忙點頭,看向宇文澤,宇文澤微微頷首,讓班主下去。


    戲報上去,開場還有些時間,我坐在宇文澤和靳旬中間,如坐針氈。拿眼偷瞄哥哥,他隻是低頭喝茶,而他身邊的宇文曉已經不是剛才犯女兒脾氣的樣子,眼神充滿警惕的看著靳旬。


    五個人,似乎除了哥哥,我們的心思都不在聽戲上麵。而戲班老闆還是真給靳旬麵子,第一出,竟然是單刀赴會。


    看著紅臉的關公,手持青龍偃月刀站在台中,一臉正氣,三縷長髯飄在胸前。演員眼神灼灼,儼然一個活關公。


    舞台上的關公耍著大刀,認真的沿著這場戲。我看向靳旬,靳旬閉著眼睛,手指一下一下打著拍子。看著他泰然自若的樣子,我甚至懷疑,他一個人坐在這裏,暗中卻又無數官兵把皇庭包圍了。否則我實在想不出,他是如何能夠做到如此泰然鎮定的。


    單刀赴會唱完,後台的演員已經準備好了。等撿場的孩子有條不紊的收拾幹淨台麵,台上香菸裊裊,已經開始的是我點的襄王夢。


    襄王夢的故事其實簡單,據宋玉《神女賦》,楚襄王夜夢神女並追求神女卻被潔身自持的神女拒絕。神女“歡情未接,將辭而去”,楚襄王被拒絕後,傷感失意之下淚流不止,苦苦等待直到天明。


    當神女唱出“潔身且所願,但負襄王垂青。若王想逼迫,妾當斷殘生”的句子的時候,靳旬突然笑出了聲音。


    宇文澤緊鎖雙眉,頭卻一動不動的盯著台上的戲中人,可是靳旬不依不饒,笑著說道:“好一出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啊。”


    剛才點這齣戲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靳旬會出現,這本是向宇文澤表明心跡的一齣戲,被他如此解釋出來,我反倒有些擔心會弄巧成拙。


    宇文曉的眼睛一直盯著這邊,她聽到靳旬的笑聲的時候,整個人繃得更緊了。可是聽到靳旬這句話,她麵露疑色。她雖然會大舌頭似的說我們的語言,可是典故,她似乎完全聽不懂。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一旁看戲的宇文澤,想要從他的表情中判斷什麽。


    可是宇文澤讓她失望了,他表情平淡,直到襄王夢醒。


    撿場過後,舞台重新布置起來,耳邊絲竹陣陣,我一耳朵便知道,這是一處生僻的戲。不過想想,我就知道,十有八九是哥哥點的“將相和”。不知道這齣戲,並不是我孤陋寡聞。我想很少有人會在自己家中點出如此劇目,就是點了,也是被父親劃分到“最怕”的臣哥兒點的戲當中。


    “將相和,天下安。範將軍是在繼續希望與用一齣戲,教化子民吧。”靳旬見沒有人說話,他脫口而出。我看著他的臉,心中一下子明白了,他是來攪局的。


    宇文澤專心看戲,認真的樣子,我都以為他入定了。可是當宇文曉因為太過緊張碰掉了桌子上的茶杯的時候,宇文澤卻猛地看向了靳旬。


    靳旬不動聲色,靠在椅子裏看著台上的戲,不是發出嘖嘖的感慨。


    “想不到朕在京城之中都不曾聽過如此地道的南戲,想不到來到這裏,竟然聽到了。真是謝謝宇文兄的款待了。不過剛才我聽見有誰點了一出蘇武牧羊。那可是出了名的段子,為何沒有唱呢?”


    我有些擔憂的看了他一眼,他看著我,嘴角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來的就是客,既然客人發話了,本汗這就讓人準備。”說著,宇文澤招手叫來了班主,班主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捧著冊子,雙手呈上。


    我早就無心聽戲,趁著宇文澤點戲的空檔,看向靳旬,靳旬毫不掩飾的端詳著我,嘴角露出一抹單純的笑容。


    “閼氏!”宇文曉看著我的眼神,就好像我給她哥哥戴了一頂切切實實的綠帽子一樣狠毒,不過她隻是喊了我一聲,並沒有在說什麽,宇文澤已經點好了戲,台上又開始忙碌起來。


    靳旬卻好像一個玩兒膩了的孩子,站了起來,他看著宇文澤,說:“戲看完了,我是來看我的女兒的。”


    聽他這麽說,我心一激靈,他說的女兒,一定就是齊耳。想是蘭霜她們已經把我的身份告訴了他,可是為何他由始至終,對我都一眼不看呢?難道是因為我如今長著一張十六歲時候的模樣,陪著我如今真實年齡的眼神,確實有些詭異。


    “靳兄,您是糊塗了吧。”宇文澤不再稱呼他皇上,而是客氣又不是親近的喊了一聲“靳兄”。見靳旬依舊站了起來,宇文澤也動了動身子,說:“你的兒子我已經如約換給了你,這裏怎麽還會有你的孩子呢?”


    靳旬對宇文澤笑了笑,之樂之天地,眼睛不再避諱的看著我。


    我心漏跳了一下,此時靳旬又換上了我看不懂的神情。我腦子裏有一堆問題想要發問,首當其衝的便是,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真的隻是為了看看女兒,可是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的冒險妄行動。靳旬從來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除非有人已經為他安排了保護。


    可是,由始至終,沒有看到奇怪的人影,四周都是宇文澤的人,一切太平。


    戲台上又開始新的戲,可是我一左一右的兩個男人,已經徹底的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戲台之外。


    “宇文澤,沒有十足的把我,真敢獨自前來?”守著他看了我一眼,冷笑一聲,似乎瞭然了一樣,說,“你放心,我隻要我的女兒,這個女人,我絕對不帶走。”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單相思


    靳旬到底是來幹什麽的?我忍不住站起來看著他,想要開口,宇文澤卻站在我的身後,手打在我的肩膀上麵。雖然他表情沒一片平和,可是總給我一種威脅的感覺。


    “靳兄,我想有些事情,我們需要好好的談一談。”


    聽宇文澤這麽說,靳旬帶你點頭。表情好像再說“有何不可”。


    “莊兒,你陪著範將軍好好看戲,我們去去就回來。”說著,宇文澤眼神脈脈含情的看著我。


    我有些遲鈍的看著他,感覺背後一陣發涼,不禁回頭,靳旬一如平常,可是他的眼神有些微微變化。


    他是在吃醋嗎?我不禁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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