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下去吧。朕與愛妃獨處。”


    眾宮人領命退下。關上房門,屋子裏隻剩我們兩個。


    我做新婦模樣,低頭不語,靳旬倒了一杯酒,遞到我的麵前。


    “按照製,隻有皇後才能與朕飲交杯酒。夢兒如今離皇後隻差一步,可願與朕同飲此酒?”靳旬的聲音低沉,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隱隱的失落。沒時間多想,接過酒杯,我看著他,他勾住我的手臂,先飲盡了杯中酒。我幾乎是被他吊著,將酒倒入嘴裏,有些狼狽。


    可是卻瞥見門口一個影子晃動了一下。看樣子,是個宮女。我腦子裏第一個想到了琥珀,太後的探子。


    連洞房都要在別人眼皮子底下,真是好笑的悽慘。


    “皇上吃口菜吧。”我努力營造著氣氛,想著借著酒意達成自己的目的。


    靳旬的眼神已經開始有些迷離,他撐著桌子,支著頭看著我,我讀不懂他的眼神。或者說,從活過來那天開始,我就不敢說自己懂他了。


    “皇上幹嘛這麽看著臣妾?”我有些窘迫的說,盡量讓自己有些女人的嬌羞狀,畢竟,今天是我要勾引他。


    靳旬嘴角含著一抹笑,伸手勾起我的下巴,眼神卻有些凜冽,在溫和表情之下,更顯冷酷。我覺得,那是喝酒的作用。因為我感覺我也控製不住心裏的一股怨氣。眼神不似剛才纏綿,與他直直的對視,可是卻越來越模糊了。


    “夢兒愈發的好看了。隻是眉目之間,比以往多了幾分別樣。”他的手捏著我的下巴,人湊了過來,呼吸撲在我臉上。桌下,我的拳頭緊緊的握著。如果不是他突然鬆了手,那指甲就戳進肉裏了。


    屋子裏的薰香慢慢彌散開來,我感覺一股熱流從心裏化開,沿著肌膚紋路,漫布全身。


    正文 第十一章 洞房


    為了這一晚,我準備了好久,不斷的說服自己,我以為我成功了,可事到臨頭,還是打起了退堂鼓。


    幾乎本能的站起來,走到窗戶旁邊,手顫顫的伸出去,用力的推開窗戶,想驅散酒意。幾乎同時,我聽到門外腳步聲,探身看去,早已不見人的影子。


    “鬧洞房的走了?”靳旬坐在那裏,自斟自飲,我回過頭,涼風掃過我的臉,我感覺清醒了一些,他的表情也清楚了起來。不似剛才濃膩,他坐在那裏,卻給我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你知道有人在門外?”我想著剛才他忽近忽遠的態度,問出心中疑惑。


    靳旬笑了笑,沒有回答。拍了拍他旁邊的座位,說:“過來坐。”


    我有些遲疑,最終還是走了過去。不過確實坐在和他隔著桌子的對麵。


    靳旬顯然感到意外,他楞了一下,笑道:“怎麽?害羞了?”


    “我隻是餓了,想要好好吃點兒東西。”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拿起筷子,肚子適時地叫了起來。


    “看來是餓了的。”靳旬點點頭,語氣卻有些悵惘,口中念著,“有人說過,皇家的規矩別人看著好看,實際上都是折磨自家人的。”


    他像是夢囈一樣說著這句話,極輕。可卻如同削尖了的飛鏢,一下子刺入我心中那塊隱藏在陰影裏的回憶。


    “咣當”!


    我手中的銀筷掉落,分別散落,一支掉在地上。


    “怎麽了?”靳旬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孤零零的筷子,說,“這筷子是一對兒的,掉到地上一支,可不吉利啊。”


    我木頭似的杵著不動,恍如隔世,眼前妃紅煥然成正紅。


    那是我在王府的房間,小卻溫馨,各種禮物堆滿了桌台,有些直接放在了地上。十六歲的我,蓋著紅蓋頭,緊張兮兮的坐在描龍繡鳳的床邊,個子不高,腳夠不著地,隻能懸在半空打晃。一桿鑲了金邊兒的稱,挑開我眼前的紅穗子。頭上的鳳冠太沉,壓得我抬不起頭,隻能用那雙梅花鹿似的眼睛向上看,看到靳旬那張俏生生含笑溫柔的臉。


    “完了嗎?”看到他,我徹底忘了喜娘教導的規矩,開口就犯了大忌。


    靳旬一愣,莞爾,伸手替我摘下壓著我脖子的鳳冠,笑著說:“成了。”


    屋子裏的喜娘們臉上有些惶恐,聽靳旬這麽說,才紛紛鬆了口氣,上前笑道:“新人禮成入洞房,今日魚水歡愉長;明年天上送貴子,富貴長壽福滿堂,”


    我聽著話,甜蜜又羞澀的躲在靳旬懷中,耳旁是靳旬爽朗的笑聲。


    突然,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準備退下去的喜娘都聽到聲響,隻是不敢回頭,竊竊的笑。我臉一紅,瞪著靳旬,氣鼓鼓的說:“真羨慕平常夫妻,這皇家規矩就是給別人看的花架子,別人看著好看,折騰的就是自家人。今天一天下來,不知道買了多少門檻兒,記了多少步子。飯一口都沒得吃。”


    “莊兒辛苦了。來來來,咱們坐這兒好好吃,慢慢吃,可勁兒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好不好?”說著,他拿起那雙筷子,遞給我。


    許是餓糊塗了,我竟然沒拿穩,筷子落了地……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註定似的,相似的洞房,相似的場景,不同的是,這次,靳旬並沒有給我撿起那支筷子。


    彎腰,我自己撿了起來,靳旬坐在那裏,眼睛像一潭黑水,深不可測。


    我不知為何,嚇了一跳,直起身子的時候,肩膀撞在桌沿上。吃痛我悶哼了一聲,手揉著肩膀。看著滿桌的食物,卻沒了食慾。


    屋外起風了,今天的天氣不好,一大早就陰沉沉的,太後氣的想要拆了天鑒司,氣他們竟然選了這麽個日子。


    風是雨的頭,看來要下大雨了。


    靳旬起身,把窗戶關上,走回來,卻坐在我身邊。他在我耳邊低語:“你今天很不一樣。”


    我挺了挺身子,有些緊張道:“哪裏不一樣了?臣妾第一次婚禮,緊張在所難免啊。”彭語夢隨時太後侄女,當初入府也僅僅是以側妃身份。沒有婚禮,隻是由我主持著,吃了頓家宴。


    這個我知道,所以,我敢說。可是靳旬神色卻有些不對,沒等我多想,他說:“那當日在月麓灣朕補給你的婚禮,不算嗎?”


    我心一驚,月麓灣……在我因為流產在家養病的時候嗎?多問多錯,吸取了在宇文澤那兒犯的錯誤,我笑而不語。


    關上窗戶之後,屋子裏的薰香又聚了起來,剛才那種燥熱和敏感再次附上我的身體。我覺得有些不對,卻又不明所以。靳旬已經坐在我身邊,我聽到他有些動情的呼吸。


    “夢兒,時候不早了,我們安歇吧。”靳旬的聲音因為欲望有些沙啞,我視死如歸的點點頭,顧不上他是否會對我的表情多疑,該來的總是要來。


    幾乎同時,我感覺整個人離開了地麵,被他抱了起來。


    我閉上眼睛,向上天和那些冤魂禱告,希望他們原諒我這不得已的手段。再睜開眼睛,我已經被靳旬抱到了床上。


    他的手熟練的解開我身上的帶子,我眼前已經迷濛,他近在咫尺,我卻看不清他的樣子。涼風掃過,我知道,我已經不著寸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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