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聽王謝說錢是定金,不是白給,王謝現在也算他頂頭上司了,便雙手接過,很恭敬地道:“多謝王先生,我一會就到醫館。”裴大夫微笑提醒道:“小裴先生,該改口了。”裴回一愣:“館長……”裴大夫笑吟吟道:“那邊才是館長。”點點王謝方向。“館長,”裴回甚是不安,“您不會怪我……”“這又不是壞事,怪你什麽?秋城那邊也不會怪你。”裴大夫想著趕緊把裴回送走,便道,“老朽行得慢,你先回去整理物品吧。”“是。”裴回規規矩矩給裴大夫磕了三個頭,轉身又來到他十一師兄房匡麵前,“房師兄,謝謝你的照顧。”說著,也給房匡磕了一個頭。房匡趕緊扶他:“阿回,千萬別這麽客氣,我還要謝你一路幫忙呢。你回去整理東西時,別忘了把自己的物件列個單子放我那裏,安心在春城好好幹,秋城裏有我在,你所有物事保證一樣不落帶過來!”沒想到這場切磋竟是如此收尾,房匡起初很是不快,後來想到也許王謝真有背景,他和裴回關係不錯,就能間接搭上王謝這條線,多個朋友多條路,日後沒準是個助力,因此說話口氣透著熟稔周到。“嗯,謝謝房師兄。”裴回又向裴小妹以及同來的秋城眾人行禮道別,他雖一直以來地位低,但現在已經不屬興安了,加上秋城眾人都是以帶頭的房匡為主導,房匡對裴回熱情,這些平時交情一般的人也不好冷著臉。隻有裴小妹嘟著嘴:“阿回,我舍不得你,你別跟那個庸醫學壞,他油嘴滑舌,一肚子花花心腸,你可別被他騙了。”因為裴小妹與裴回年紀最為接近,裴回又是個好脾氣的,一路上裴小妹有事就拿裴回當小跟班,隨叫隨到頗為稱心。這次裴回離開,她心裏很不高興,可房匡提醒她,此次比試,要不是有裴大夫用整個醫館跟王謝切磋,就看王謝的醫術,恐怕她自己早把自己輸掉,而不是一個裴回了,如果她再跟王謝說話,被王謝騙了,還不知道有什麽後果呢。裴小妹想到裴回離開的緣由,是從自己貿然去找王謝挑戰開始,隻好壓下了爭強鬥勝的心思,很認真對裴回囑咐:“阿回,要是他欺負你,你就回來讓館長做主。你在那邊要堅持住,以後我會好好學習醫術,等我學成了,再跟他比試,把你贏回來。”裴回見她依依不舍的樣子,隻有連聲感謝。秋城一行人都在興安醫館附近的一家客棧下榻。裴回先向櫃上借了筆墨,想想,寫了幾樣物品算是秋城家當,拜托櫃上轉交房匡,而後回到房中。他與另一位大夫同住一間,隨身東西確實不多,就一隻醫囊,幾件換洗衣物,擺放得又甚為齊整,沒有一刻鍾便收拾好了。看天色還早,裴回將包袱往身後一背,拿著王謝寫的地址字條,問了客棧小二,慢慢向興隆前街的“康安醫館”行去。——康安醫館。裴回看看合攏的兩扇門,念了兩遍門上的匾額,有些奇怪。王大夫勝了興安,這麽大的事,就沒有往來恭喜的人麽?而且,怎麽這青天白日就閉門謝客了?他硬著頭皮上前敲門,等了會子沒人應,疑惑間,正好旁邊果子鋪的夥計看見插嘴:“小客人,這家新開張,下午關門不落鎖,裏麵有人,隻管進去就是了。”裴回道謝,又用力敲敲,再一推——虛掩的門開了,帶起一串叮叮當當的銅鈴聲,小小嚇他一跳,定睛看向大堂,空無一人。“請問,館長在麽?”裴回揚聲問,一邊打量四周,暗奇為何醫館立著藥櫃,又掛著水牌,仔細看了兩眼,上頭寫的不是藥材,而是各類丸散膏丹,“三息散”儼在其中,另外還有“八荒鎮痛丹”“活絡膏”“消積丸”等等藥名。“……容翔終於來了。”隨著話音落下,大堂側後方的藍色門簾一掀,露出王謝的笑臉,“行李先放下,放哪裏都行,進來坐。”“王……館長。”裴回擱下包袱,走進中堂便要行禮,被王謝一把扶住,“別,不是早就說過,叫我重芳麽。你走急了吧,先歇會,案上有茶,自己倒著喝。”口氣自然,舉止隨意,全然沒規矩的樣子。裴回緊張道:“可是我不過是個新醫,您是館長。”若王謝是普通人,他也不至於手足無措,可王謝不僅是個大夫,還是個館長。裴回在秋城館,規矩甚是嚴格,任何時候、任何場合看見輩分比自己高的人,都必須行禮,等對方同意之後才能繼續之前的事。他除了每月定期的五天聽課,剩下時候基本連館長的衣角都見不到。即使拋開館長的身份,王謝也是醫術高超的大夫,對裴回而言,那就是前輩,他哪敢對前輩不敬啊。王謝稍微有些苦惱地撓撓頭:“那叫我大哥吧,這位是我的家裏人,你燕華大哥——先別忙問候,我正要給他灸艾,過一會再給你倆正式引見,你在我這裏先隨意走走看看,聊天說話也行。”裴回一進中堂就聞到艾絨的味道,此時順著手勢,才看見王謝身側榻上平躺著的燕華。這人他上午見過,一是王謝目光經常往那個方向打量,二是這人特征實在太鮮明了,雙目失明雙手變形,旁邊放著盲杖,非常容易記住。而且那根盲杖也眼熟,再看這人身量,裴回知道,這就是兩次在酒樓前將頭埋在王謝肩上的人。“容翔,臉都紅了,想什麽呢?”“啊——沒、沒什麽。”王謝一邊給燕華灸艾,一邊說:“燕華目前還看不見,所以容翔說話的時候,要先叫一聲名字,讓他知道你要和誰說話。屋子裏的東西,也不要亂了擺放位置,不然他找不到。地上保持幹淨平整,別放東西,防止他絆倒……”裴回聽王謝不停嘴地說了一大串話,全部內容分析總結起來,一言以蔽之就是怎麽和燕華在一起生活。直到王謝說完,裴回才小心發問:“我——王大哥,”剛開口說了一個“我”字,想起王謝囑咐的第一條,忙改口,“王大哥,我在醫館做什麽?”王謝聽得一愣:“我剛剛說的,容翔可記下了?”“記下了。”“你就做那些啊。”輪到裴回愣住:“王大哥,像您所說,那我每天就是陪燕華大哥走走,逛逛,聊天,請脈?”“哪有這麽簡單。”王謝微微眯眼,笑道,“再過些日子,燕華的手不能動,有容翔你忙的。還有,直接稱呼我的字‘重芳’即可。”裴回以為還像在秋城那樣,先讓他做跑腿辦事的學徒,想想自己新來乍到,王謝當然要試著用用看,兩邊磨合磨合,於是點頭道:“沒問題,我照顧過人,重芳大哥可以放心。”誰知王謝笑眯眯道:“我不在的時候,容翔就陪燕華,我在的時候,自然不必容翔陪,容翔隻要看好醫館,出出診,賣賣藥也就是了——哦,容翔是擔心薪酬麽,你是喜歡錢還是喜歡書?喜歡錢,咱們用銀子結算,喜歡書,咱們用醫書結算。”“不是薪酬的事,我、我是新醫。”裴回再一次強調,“醫館裏新醫一年內不能獨自看診。”“那簡單,我就算你已經一年了。”王謝終於露出嬉皮笑臉的真麵目,“說實話,我從打算當大夫起到今日醫館開張,前後時間也沒超過一個月。這兒用不著大醫館的規矩,規矩都是他們揚名兼斂銀子用的。還是那句話,能醫好人便是良醫,別的都是細枝末節,不用理會。”作為一名新晉大夫,裴回聽王謝安排他獨自看診,當然很興奮,但是——“重芳大哥就不怕我將醫館搞砸麽?”“怎麽會搞砸。”王謝道,“興安醫館的高徒不會如此不濟。”“我是外門,不是嫡傳。”裴回趕緊解釋,“連正式的師父都沒有,醫術……不高。”說著,低下頭。王謝毫不在意:“沒關係,你有本事,就做,你沒本事,就練著做。”這話說得好……無賴。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裴回也盡了自己提醒的責任,便點頭應承:“我會努力的。”“那就沒問題了。不過既然你說自己醫術不高,那我就把薪酬折算成醫書藥方給你罷。”“——醫書藥方?”裴回失聲叫出來,來不及想自己的薪酬怎麽變成典籍了,就急忙擺手,“這個可不行,太珍貴了,新醫最多隻能拿診金的三分之一。而且重芳大哥你那張三息散的方子很貴重吧,我實在不知道怎麽還……”“都說了你自己坐診不算新醫,聽話。”王謝道,“這樣,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出診的所有診金都給櫃上,你在這裏呆三年,之後去留隨意。二是診金交給櫃上三分之一,剩下歸你,你幹滿七年,之後也是去留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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