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慕容琓約來此處的,是拓拔昊的獨子拓拔承,此前一直在地方任職,剛剛回京不久。他與慕容琓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幾年不見,便尋思著要送慕容琓一份大禮。


    對於拓拔承,慕容琓的感情倒是有點複雜。拓拔昊一向寵愛這個兒子,時日長了,便將他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活脫脫的一個沒腦子的混世魔王。此前被調往地方任職,也是因為他在京中強搶民女,鬧出了人命,搞得民怨沸騰,拓拔昊實在沒法子了,這才將他從京城調走,避避風頭。


    慕容琓在拓拔承的指引下,一路走到了內室,看拓拔承神色曖昧的看向帷幔掩映的床鋪,心下也明白了幾分。他一向喜愛美人,這事拓拔承是知道的,送個"美人"當作禮物,倒也算情理之中。隻是美人他已見過不少,到底是什麽樣的美人兒,能讓拓拔承如此大費周章?


    帶著一絲疑惑和期待,慕容琓伸手拂開了床帳。


    床上躺著的人,朱唇粉黛,卻掩不住其周身清貴雅然之氣。


    形狀美好的眼睛如今雖是閉著,一旦睜開時,便似清湖映繁星,那有多美,慕容琓是知道的。


    "如何,這份禮物,殿下可滿意?"


    拓拔承帶著些許得意的聲音響起,慕容琓回神,將床帳放下,任帷幔將床上的人遮嚴實了,這才轉身看向拓拔承。


    "你竟將他綁來了!你可知他是誰?!"


    拓拔承聞言一愣,"他難道不是前街裁縫鋪的老闆嗎?"


    "裁縫鋪的老闆?"慕容琓冷笑一聲,"他是慕容琛才娶回家不久的皇子妃!"


    "慕容琛的夫人……不是那個梁國和親而來的皇子麽?"拓拔承雖身在地方,可和親一事也是略知一二,"我曾聽說他是個能征善戰的將軍啊,這如何……"


    拓拔承帶著幾分震驚的目光落到了帷幕掩映的床帳上。


    他心中的疑惑慕容琓自然是明白,初見蕭景琰時,他也曾有過同樣的疑惑。


    一個戰場殺伐的將領,如何能似他這般,身上非但沒有半分血腥狠戾之氣,倒是清雅俊秀的似是書生一般,隻是那挺直的腰身和蘊著微光的眼睛,昭示著他並非尋常的文弱書生。


    確認了蕭景琰的身份後,拓拔承也有些慌了,"殿下!此事您要幫我啊!我……我是看了您書房中的畫像,這才想著,要給你送個大禮。誰知,誰知……殿下!"


    原來那日拓拔承來府上拜會,竟是看到了自己閑來無事描畫的蕭景琰……慕容琓眸子眯了眯,心中泛起一陣殺意。但他明白,如今絕不是與拓跋家鬧翻的時候。


    慕容琓伸手按住拓拔承的肩膀,"無論如何,這都是你的一番心意,我怎會置你於不顧?"


    拓拔承聞言一喜,"殿下可有了解決之法?"


    慕容琓略微沉吟,答道,"此地不宜久留,需得尋個安全之處安頓他。"


    "這事簡單,拓跋家在京城郊外有處別院,那個地方絕對安全。"


    "當真?"


    "自然!那莊子藏的極深,除了父親的幾個心腹,無人知曉那是拓跋家的產業。"


    "如此甚好,為免夜長夢多,現在就將他送去。"略停頓後,慕容琓蹙眉道,"這臉上都是畫的什麽,打水來,將這些脂粉都擦了。"


    拓拔承微微一怔。蕭景琰身上的衣飾和臉上的妝容,都是他按照慕容琓的喜好打扮的,如今他竟一幅嫌棄的樣子,著實奇怪。說起來,此前拓拔承在慕容琓書房中看到蕭景琰的畫像時,便覺得有些奇怪了。慕容琓此前倒是男女不忌,可他看上的男人,都是些麵容旖麗,身段柔軟的少年,可那畫中的蕭景琰,卻是一襲紅衣,馬上拉弓,英氣勃勃。


    直到見到了蕭景琰其人,拓拔承心中疑惑仍舊未消,他雖是身形頎長麵容俊秀,可身上非但沒有絲毫女氣,反倒是雋雅清貴,君子端方。


    這實在不像是慕容琓會喜歡的樣子。


    可今夜瞧著慕容琓的樣子,倒像是真的喜歡。


    拓拔承心裏疑惑,倒也識趣的沒有開口問,隻是應了聲"好",便要出門喚人,卻見一個身量嬌小的青衣人走了進來。拓拔承識得,此人是一直跟在慕容琓身邊,深得他信任的侍從,名喚魏茗。


    魏茗雖一身利落的男子裝扮,可一開口,聲音卻是個女孩子。


    "殿下,有急報,太子殿下遇刺,性命垂危。"


    慕容琓聞言一驚,"什麽?竟有人刺殺太子?"


    魏茗垂首回道,"是,聽說是他身邊的親信做的。太子殿下這次傷的不輕,恐有性命之憂,此事已驚動了皇上,殿下,您看……?"


    慕容琓略一思考,擰眉答道,"此事蹊蹺,先回府。"


    魏茗恭敬應道,"是。"


    拓拔承在一旁聽著,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此時回話道,"殿下先回府吧,這邊的事,我自會處理好。"


    慕容琓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個讚許的眼神後,大踏步離去了。


    跟在他身後的魏茗,不著痕跡的向屋內帷幔掩映的床帳投去一眼,亦跟著慕容琓離去了。


    慕容琓趕回府中與帳下謀士商議許久,直到夜深了,才得了空休息。


    謀士們各執一詞,爭來爭去,也沒爭出個結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太子遇襲一事,必定是衝著自己來的。


    隻是如今敵在暗我在明,按兵不動才是上策。


    慕容琓心中總有些不安,此事背後,怕是有個巨大的局,若不小心應對,此劫難過。


    魏茗進屋,便見慕容琓有些煩躁的揉按著額角。她眸中冷意一閃而過,唇邊掛上笑意後,才走近慕容琓。


    "夜深了,殿下快些休息吧,明日早朝還需留神應付。"


    慕容琓睜開眼睛,"拓拔承那邊我總有些不放心,你跟去看看。"


    魏茗垂眸應道,"是。"


    夜已深了,藺晨屋中,仍舊燈火通明。


    酒歡那邊倒是查到了些消息,有人曾在前街酒樓看到過蕭景琰,說他喝酒喝的人事不省,醉倒在桌上。


    藺晨了解蕭景琰脾性,知道他一項律己甚嚴,絕不可能在不熟悉的地方酗酒大醉,恐怕那時,已然被人下了藥。


    如今琅琊閣中也並無蕭景琰的消息傳來,去陳太醫家打探消息的秦越也仍未回來,藺晨雖是心急如焚,卻一時也沒有頭緒。


    腦袋裏突突的跳個不停,藺晨擰眉揉按著額角,針紮似的疼卻並未緩和多少。


    藺晨抬頭,恍惚間,仿佛看到蕭景琰正坐在書案後翻看帳冊,燭火將他的身形籠在一片朦朧的光裏。


    藺晨心裏一跳,再看,那人影已不見了。


    微怔之後,藺晨忍不住苦笑起來。


    一個月前,他還在想著如何利用蕭景琰,在皇帝那裏多討些好處。現如今,蕭景琰隻是丟了一個晚上,自己便已如此心神不寧,恨不得拋下苦心經營的一切,不計代價的去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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