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何為幾乎是磨著牙齒擠出了這三個字來,狠狠地盯住了柳青,“這是栽贓!是你算計好的!”


    柳青一派勝利者的嘲諷姿態:“是不是算計好的,你心裏有數。”


    何為張嘴欲駁,卻猛地發現,他無話可說。


    說什麽?說是柳青提前將書放進了自己房間?可經書是自己先提出來的,柳青怎能未卜先知提前準備。說根本沒有經書這種東西,是自己瞎編的?那等於就是承認了自己所說一切皆是嫁禍誣陷,柳青確實無辜。


    無論哪一種,都絕不是對他有利的答案。


    何為腦子裏的念頭出現又抹去,任他如何思考也想不明白,這自己信口捏造的經書,究竟是怎麽出現在自己房間裏的?柳青和白玉堂都不可能,難道是……


    “……在下一著不慎,鑽了別人的圈套,連累明信大師身故,萬分愧疚,又擔心貿然說出真相會招來更多麻煩,故而沉默至今。”在何為飛快盤算的同時,柳青已經將此事的來龍去脈重新說了一遍,環環相扣,有理有據,“我知眾位都認定那夜是在下殺人潛逃,可事實上,正是這何為的同黨殺害了兩名僧人,劫走了在下,妄圖殺人滅口,同時嫁禍給陷空島白五爺——畢竟,五爺的飛蝗石天下聞名,又與在下交好,實在是一個絕佳的人選。”


    眾人聽得紛紛點頭,柳青看在眼裏,續道:“幸得蒼天有眼,正當在下即將被滅口的時候,碰見了在附近巡查的武當弟子,被他們救下,容智南大師收留,這才有了今日之事。”他頓了頓,轉向朱浩,麵色鄭重,“多謝朱大俠與智南大師的救命之恩。”


    朱浩是個老實人,沒他這種編著瞎話麵不改色的本事,不好應他,隻點了點頭。


    智南保持著笑而不語的狀態。


    有他們這一姿態已經足夠,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驚嘆不已:“原來幾位大俠早就知道了,今日是特地設局等著呢!”


    “武當有朱大俠,少林寺有智南大師,真是我武林幸事!”


    “這何為真是太狠毒了,為了一己私利,竟然幹出這種事來!”


    眾人嗡嗡不止,有心人側耳一聽,登時坐不住了,人群中炸響一聲霹靂:“說來說去,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東西,沒一個打算給柳判官道歉嗎!”


    大雄寶殿內,德恩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怎樣的錯。


    從展昭白玉堂兩人脫逃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失控了。


    他們不知道王哲早已暴露被他們找上門去,沒料到柳青會藉機成功逃出,更沒有想到,本以為掀起江湖非議會逼得他們百口莫辯,可他們竟然會直接和靈隱寺這邊聯繫上——靈隱寺竟然也願意信他們!


    ——為什麽還會相信他們?所有的謊言都編織得有模有樣,還有孫晨這個來歷幹淨的人證,為什麽還是不能打破這份信任?


    也許是交情,也許是義氣,也許就是“信任”本身。


    所以他最好的選擇應該是立刻收拾人馬抽身撤離以保全自己,而不是在接到靈隱寺帖子時一時冒進,一腳踏進這個重重編織的陷阱,如今再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已經不行了。


    德恩合了合眼,定下心神,抬頭看向殿外,看見白玉堂一身白衣,站在陽光之下,坦坦蕩蕩,如一塊絕世的美玉,沒有一絲瑕疵。


    他再轉頭看向身側,明覺不知何時已經將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麵容一如既往的毫無波瀾,隻有那雙眼睛被什麽點亮了,蘊著大慈悲與大法力,如同如來佛祖的五指山,沉沉地朝自己壓了過來。


    那剛剛定下的心神,不可抑止地再次亂了起來。


    “白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五爺什麽意思,德恩大師不知道嗎?”


    “老衲與公子素昧平生,如何知曉公子的意思?”


    “哦,素昧平生?”白玉堂挑了挑眉,眸中有一瞬間的銳芒閃過,“五爺我可是差點死在你那小靈寺呢。”


    “竟有此事?”德恩大驚,立刻追問道:“五爺是何時來過本寺的?”


    “前幾日我們得了線索往小靈寺查看,誰知那兒埋伏了人馬要取我們性命,九死一生地逃出來,怕是多虧佛祖庇佑。”白玉堂抱臂而立,笑意慵懶,卻帶著一絲不難察覺的腥氣,“德恩大師卻說根本不知此事,佛祖座前撒謊,不怕遭到報應麽?”


    “你……”


    德恩剛要開口,就被他立刻截斷了話頭,白衣的公子放下手,理了理袖子,漫不經心地抬了抬目光:“你以為,我們是如何發現王哲和你們關係的?真以為,那天晚上你們之間的勾當,就無人知曉了麽?”


    此話一出,滿場寂靜。


    剛剛還義憤填膺的武林高人們頓時啞了,好像被人當麵塞了滿嘴的泥,愣過之後麵色立刻難看起來,似乎還想維護一下自己的身份架勢,麵容看起來都顯得扭曲了,左看右看覷著旁人臉色,鼻子裏吭哧吭哧喘著氣,嘴裏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方一看他們如此姿態,焉能放過機會?立刻紛紛開口,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要將這幾日、甚至是長久以來的憋屈氣一併發作出來:


    “哼,一個個自詡正人君子,卻連一句道歉都不肯說,真是好風姿、好氣度呢!”


    “誒,這你就不懂了,這些君子們的風姿氣度可是對著他們自己人的,我等粗人,哪裏配得上與他們相提並論啊?”


    “就是,自己人的委屈是不能輕易放過的,可旁人的生死,又管他們鳥事?”


    “他們這些名門正派,對自己對別人,可是兩套標準呢,那些個仁義道德之乎者也,咱懂個屁!”


    他們唱和不絕,正說得起勁,柳青瞥了一眼朱浩絕對算不上好看的臉色,再瞥一眼依舊如泥塑般麵無表情的智南通成,心裏盤算著火已經足夠,便以手抵唇,輕輕咳了一聲。


    他一出聲,周遭的議論嘲諷立刻停了,他朝他的綠林朋友們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便轉向眾人包圍之中的何為,嘴唇略略勾起,眼底卻是一片冰封,“何兄,你還有何話說?”


    何為愣了一瞬,隨即雙目似要噴出火來,雙拳緊握,大喝道:“這是誣陷,是誣陷!我根本沒有見過這狗屁經書!”


    智南抬了抬眼皮,“阿彌陀佛,何施主,慎言。”


    何為被他不輕不重地刺了一句,如同脹飽了氣的皮球被紮出一條細縫,雖不至於破裂,可氣已是不足。他嘴角抽搐兩下,有些僵硬地轉過了脖子,大聲道:“朱大俠,難道你也相信這廝胡言狡辯麽!”


    朱浩麵無表情,依然沉著一張臉,漠然答道:“我隻信證據,你若說是陷害,拿得出證據嗎?”


    “根本就沒有什麽秘籍,要什麽證據!”


    “嗯?可是柳青不正是因為圖謀秘籍,才殺人越獄的嗎?”朱浩微微眯起了眼,臉色看起來更黑了,瞳孔中開始匯聚起濃重的風雲,好似下一刻就要衝破阻礙席捲一切:“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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