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輕輕地搭上了他的手腕,隻聽“哢”的一聲脆響,隨之而來的是手腕折斷的劇痛,他下意識地張口欲呼,卻被一股真力自手腕一路逼至肺腑,一口氣登時嗆住。就這麽片刻之間,他被人一把拉扯進屋,眼見餘光所見,那人的另一手上被穩穩地端著茶盤,壺中連一滴水都沒有灑出來。


    “砰”的一聲輕響,白玉堂兩腳踹上將房門關好,利落地一個轉身,順手將茶盤擱在了桌上,同時又是一腳踹過去,將小和尚踢得跪了下來。小和尚手腕受製髒腑受創,卻仍不肯就擒,左手一揚,袖中利刃便狠狠地朝白玉堂側腹刺去。


    這是一個真正的刺客,身處死地仍能反擊,而且夠快、夠準、夠狠!


    刀鋒未至,竟有烈烈風聲,那先驅的氣勁已讓他脊背一涼,腰側的衣衫竟就這麽被破開了一條小口!


    白玉堂“咦”了一聲,帶著幾分訝然,卻沒什麽慌亂之色,一手仍舊抓著他的右手腕,另一手徑直伸出,更快、更準、更狠!


    袖中刃原本筆直的路線忽然轉了個彎,如落葉被風捕獲,倒卷而上,輕柔地劃出一道弧線,自小和尚頸中掠過。


    白玉堂探手、揚袖,又輕輕收回,指間夾著一截清亮如雪的刃。


    落葉紛紛飄落,小和尚的麵容上還留著那一絲狠厲,眼神裏卻已無生機。


    他重重倒了下去,鮮血很快地暈開,在他身下漫了一地。白玉堂沒有看他,隻是看著自己指間薄刃,上麵沒有殘留一絲血跡,清清楚楚地映著自己猙獰醜陋的麵容。


    “嘖,真難看。”他嘀咕一聲,移開了視線,“不過劍不錯。”他攤開手,隻見掌心一道極細極淺的痕跡,正緩緩地滲出血絲。


    根本未曾接觸,隻是被劍風擦過,就能留下這樣的痕跡,若是真的被刺中……


    白玉堂眼睛微眯,握住了手,蹲下身,沒有浪費時間試圖在這人的身上搜出什麽有用的東西,徑直找上他的左手,將小臂上貼肉繫著的鞘解了下來。


    薄劍很短,連鞘也不過半尺,極是輕便,實在是刺客利器。


    白玉堂收劍歸鞘,把玩著新傢夥,越看越滿意,決定將它收歸囊中,以戰利品的名義。


    窗外傳來輕輕的滴答聲,白玉堂轉頭,凝神聽了片刻,緩緩收起了自己的戰利品,走過去推開窗,迎麵便是一股細細的濕意,他抬頭看了看天,又緩緩地伸出了手。


    掌心微涼。


    ——下雨了。


    在他身前,雨中的潛伏者分明也看見了他,相互交換著眼色,小心翼翼地不去暴露行蹤,四麵又八方,布好的網開始緩緩地收緊。


    在他身後,有仍舊昏暗的孤燈一盞,有還未讀完的佛經一卷,與尚是溫熱的屍體一具。


    雨勢愈發大了,展昭心中有些急躁,他已經將小靈寺裏裏外外每一間房都找過了,依舊沒有發現柳青的蹤影,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德恩的房間,在外一看,屋中燈火仍是亮著,人卻已經不見了。


    展昭知道他做什麽去了。


    閉上眼,凝神細聽,能夠從細密的雨聲中分辨出兵戈銳響,聽見人們憤怒而急切的呼喝喊殺,若是再靠近一些,也許還能聽見利刃刺入肉體的悶響和人壓抑著的痛呼,聽見鮮血和雨水混成一處的聲音。


    不該再耽擱了。


    心思一轉,展昭再不猶豫,貼著牆根一路疾行,輕輕推開門,擰身溜了進去。


    一夜風雨疾。


    比風雨更疾的是風雨中那張揚的白影,縱使無星無月,他手中長劍也足以照亮這雨夜。


    衣襟早已濕透,舉手投足間都能帶出細密的水滴,但他的行動沒有收到絲毫影響,劍氣如虹,剎那間割裂風雨,成為這天地間唯一的亮色。


    劍起劍落,劍出劍回,他利落地刺、挑、格、劈,在重重包圍中遊刃有餘,將所有攻擊都化解在近身之前。周圍七八個人配合默契,招招直奔要害,分明是要取他性命,可他身形飛快,如魚般在眾人間遊走,連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包圍圈外不遠,德恩手握念珠,冷眼旁觀。他身側有個年輕和尚給他撐著傘,卻仍擋不住越來越急的雨勢,偶有雨絲被風吹入傘下,落在他的袈裟之上。


    他臉色並不好看,發現重圍中力戰許久的白玉堂仍舊沒有落敗的跡象,神情中更多了幾分惱怒,低聲斥道:“怎麽回事,為什麽還沒有拿下!”


    撐傘的年輕和尚一臉謙卑,言簡意賅地回道:“刺客失手了,他發現了我們,隻得開戰。”


    “哼,廢物!”德恩怒色更甚,又道:“展昭呢?”


    年輕和尚一愣:“展昭?”


    德恩反應過來,不耐煩道:“另外一個,那個趙雄!”


    “他一直未曾出現,剛剛去他屋中探過了,包袱還在,隻是兵器不見了。”


    德恩沉吟片刻,緩緩道:“他多半是去找柳青了……哼,可惜柳青根本不在這裏,任他再大的本事也是白費功夫!不過……”他聲音漸低,不知又算計了什麽,忽而看向包圍中的白影,揚聲道:“白玉堂!你還在頑抗,是不想要展昭性命了麽!”


    劍勢絲毫未受影響,風雨中,傳來他朗聲長笑:“哈哈哈,若是他會被你們這群蝦兵蟹將製住,那爺要他何用?索性早死了幹淨!”


    德恩亦不為所動,冷笑道:“你倒是有信心,可惜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們是大俠,我可不是。”


    “我看也是,”白玉堂彎腰,畫影走了一個大圈,攻向前麵幾人的下盤將他們逼退,隨即足尖輕點借力後退,落地後飛快轉身,架住砍來的一刀,“魚腸那樣的神器,落到你們手裏,真是辱沒了!”


    德恩臉色微變,眼底掠過一絲惱怒,在心裏將那刺殺失敗的廢物罵了無數遍,麵上卻撐著笑,應道:“真是好眼力,這麽說來,魚腸是被五爺收下了?”


    “當然得收下,不然豈不枉費了你們送它過來的一番心意?”白玉堂聲音清朗,透過重重雨幕,帶著根本收斂不了的肆意張揚,“怎麽著,後悔了?”


    德恩微微一笑,“那倒不至於,反正你今日也走不了,先借去玩玩也沒什麽關係。”一麵說著,一麵朝身後做了個手勢。


    “走不走,借不借,可由不得你!”話音方落,忽聽一聲厲喝,瞬間,隻見包圍圈中劍芒暴漲,霎時間竟刺得人雙眼生疼,風雨驟緊,劍勢無影,天地造化在他手中似乎已成了一個整體,不知是風雨助長劍氣,還是劍氣召來風雨,隻是一個眨眼,那雨滴仿佛都化作了暗器,無所不在,無處可避,包圍的眾人紛紛慘叫出聲,攻勢一頓,圈子就這樣被他撕裂!


    裂口處,白影如劈下的閃電,眨眼間已逼近德恩麵前!


    “嗖——”


    暗處的弓弦輕響被隱藏在風雨聲中,在無人知覺的時候,無數的羽箭劃破雨幕,在尖銳的嘯聲中,與他正麵相撞!


    白玉堂明顯吃了一驚,可人在半空,收勢已是不及,他也沒有後退的打算,手腕一抖,畫影在身前劃出一個圓圈,隻聽“乒桌球乓”一陣亂響,弓箭已被擋在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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