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魚會是什麽呢?


    ——這才是他們關心的。


    兩人都喜歡直來直去,尤其是白玉堂,聽說此事之後連去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拉著展昭直奔靈隱寺,隻要能解開柳青身上的謎團,別的自然迎刃而解,又何必去費那多餘的功夫呢?


    故而,當客棧中孫晨失蹤的時候,他們已站在了靈隱寺的山門之外。


    千年古剎,清幽寂靜,即使身處於當下江湖漩渦的中心,也仍舊是山門大開,城內城外的信眾香客來往不絕,看起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兩人隨著人流進去,走入那裊裊繚繞的佛香之中。大雄寶殿上,佛陀法相莊嚴,拈花微笑,滿懷慈悲地看著芸芸眾生,山野村夫也好、賢臣名將也罷,在這諸天神佛麵前都沒有任何區別。


    白玉堂不信佛,非但不信,還對少林之類的佛門重地有一些十分不愉快的回憶。可縱是如此,此刻身處於大殿之上,看著這來往眾生,聽著那一聲一聲的鍾磬餘音,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任俠少年也不由得靜下了心思,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不敢有絲毫逾矩。


    展昭站在他身側,默默地看著在佛前虔誠叩拜的人們,神色靜穆,緩緩道:“自從離開少林,我便許久未曾拜佛了。”


    白玉堂“咦”了一聲,訝然道:“你還在少林待過?”


    “我沒與你說過麽?”展昭也愣了一下,忽地笑了出來,“我以為你知道的。”


    “我怎麽知道,你說過麽?”白玉堂挑眉看他,一臉玩味,將劍一抬,劍柄在他肩膀上一戳:“世人皆知南俠武功蓋世,卻無人知其師承——還不給五爺老實交待了,你究竟是哪座山裏修煉的貓妖?”


    展昭低笑兩聲,道:“我少年時曾拜入少林俗家,在如今的方丈慧言大師座下學過幾年,可惜天資有限,未能得少林武學的精髓,隻有些粗淺的基本功夫而已。”


    白玉堂可是見識過他那“粗淺的基本功”是個什麽模樣,當下“嘖”了一聲,將他上下一打量,又問道:“那後來呢?和尚可不教劍法。”


    “後來……師父的一個老朋友來看他,見我還過得去,便收做徒弟,帶我離開了。”展昭笑了笑,“那位老朋友,就是昔年的名俠晏希來,我隨師父學劍十年,勉勉強強有了點樣子,師父便傳我巨闕,打發我下山了。”


    “原來是晏希來……難怪。”白玉堂不知想到了什麽,喃喃念了一句,看展昭的目光又多了幾分玩味。


    展昭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肚子裏的壞水又開始咕嚕嚕地冒了,正要說話,卻見他桃花眼光華粲然,唇角含笑,忽地一個晃神,隻覺眼前人與記憶中的另一張少年臉龐竟然就這麽重疊了起來,曾經的回憶洶湧而來,他心中一跳,就像黑暗中的旅人忽然看見前方的一線天光,有什麽呼之欲出——


    “二位施主。”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展昭猛地回神,回頭看去,隻見一個年輕僧人合掌站在他們身後,低眉緩聲道:“二位施主,師伯請二位後堂一會。”


    白玉堂挑了挑眉,“尊師伯是……如何認得我們?”


    “二位名震江湖,山野小寺,亦有耳聞。師伯法號明覺,小僧通成,一時招待不周,還請恕罪。”僧人側身讓過一步,道:“大殿人多,煩請二位移步後堂一會。”


    ——明覺大師,靈隱寺前任執事,如今的住持。


    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展昭已定下神來,點了點頭,“有勞。”


    兩人跟在通成身後,離開大雄寶殿,一路便往後麵走去。白玉堂是個閑不住的,見已離了人來人往的地界,便問道:“通成師傅,近日寺中頗多變故,為何還有人上香?”


    年輕的僧人低頌了一聲佛號,答道:“我佛慈悲,普渡眾生,自當廣結善緣,豈有閉門之理?”


    白玉堂想了想,沒有再追問什麽,隻點了點頭:“大師高義。”


    佛寺曲徑通幽,沒一會兒就再也聽不見外邊的人聲喧嚷,一路寂寥無人,唯有古剎莊嚴,鳥鳴歡快,極靜與極動就這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果真是佛門聖地,不似凡間。


    靈隱寺千年古剎,占地極廣,幾人走了一程,直走到一間僧房外,通成合十道:“二位施主,師父就在裏麵。”


    白玉堂昨夜已經探過這寺廟,知道通成這是徑直將他們領到了寺院的最深處,應該就是核心的人物們所居之處,離柳青被囚之地也不算太遠。他心下盤算,轉頭看了展昭一眼,見他沒什麽表示,便“嗯”了一聲,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有勞了。”


    通成低頭一禮,上前將門輕扣兩聲,便推開們,側身讓開了。


    兩人邁步進屋。


    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尊釋迦牟尼的小雕像,被花果香燭恭恭敬敬供在桌邊。轉頭再看,僧房尋常無甚特別,陳設寥寥,書桌上不過一副筆墨幾本佛經而已。禪床上盤膝坐著一位老者,神情平靜,目光深深,默默地注視著這兩個年輕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深深的痕跡,也給了他足夠的閱歷與定力——從他的臉上,他們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展昭因為曾在少林門下的緣故,對佛門向來尊敬,此刻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個晚輩禮,道:“晚輩展昭、白玉堂拜見大師。”


    明覺看上去已有六七十歲了,不知是不是年齡太大的緣故,連反應也頗有些慢。直到展昭說完,才將目光移過來,將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隨後緩緩地點了點頭:“很好。”


    展昭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是在說什麽好,就聽明覺又接了一句,道:“去年你師父來信,還專門跟師兄說起你,很為你驕傲。”


    展昭這回聽懂了,也意識到他口中的“師兄”就是此次遇刺身亡的明信大師,正要說話,明覺又緩緩地繼續說道:“哪怕你未入佛門,畢竟也曾在少林門下,論起來,應該叫我一聲師伯。”


    展昭的啟蒙師父、如今的少林方丈慧言大師乃是一位奇才,佛法精深、武功高強自不必說,亦是這一輩的佛家弟子中成就最高、年歲卻最輕的一位,展昭的確應該叫明覺他們一聲師伯。


    這明覺大師大約是屬烏龜的,每一句話都說得慢吞吞,而正當展昭想要回答的時候,他又自顧自地接了下一句,這次卻是看向了白玉堂,白衣風華亦未入他眼,神情波瀾不起,仿佛一切都隻是枯朽皮囊:“你來,是為了柳青嗎?”


    白玉堂被晾在一邊,見展昭幾次說話都被這老和尚打斷,心中早有不滿,心道這傢夥倚老賣老也太欺負老實人。如今見他跟自己說話,便懶洋洋地“啊”了一聲,學著他那沒有起伏的調子,應道:“對啊。”


    得道高僧並未在意他的失禮,隻是接著問道:“你想見他嗎?”


    白玉堂精神一振,沒料到這位大師竟然這麽好說話,連忙點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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