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默默收回目光,握緊了自己的劍,再不耽擱,大步出去了。


    將這一番鬧劇收入眼底,二樓的客人轉頭看了看已經靜下來的一樓大堂,斟了杯酒,低聲道:“驚風劍、海潮派、雁盪三傑,還有……”他目光微垂,看向那灰衣遊俠。


    怎麽看,都是個風塵僕僕四海為家的無名遊俠呢……


    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手中酒杯,他忽然輕輕笑了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起身離開了。


    幾乎就在他起身的同時,那正專注於吃喝的遊俠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一時亮得可怕,嘴角一抹淡笑轉瞬即逝,他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滿足地眯起了眼。


    夜深人靜,最是鬼魅橫行的時候,不過總有人藝高人膽大,躺在床上睡得舒舒服服,哪怕天破了個窟窿,也砸不到他的頭上。


    這個人,自然就是自開封府一路南下的錦毛鼠白五爺了。


    白五爺是不會委屈自己的,一來杭州便尋了這最好的望湖樓,包下這湖邊的獨立小院,安安心心地住了下來。


    這一夜風清月朗,他蓋了一層薄被,正睡得舒服。月光從窗外透入,在地麵下投下水波似的清影。突然間,一個黑影打破了這片寧靜水麵的寂靜,眨眼間,來者已翻窗而入,踏入房中。


    床上的白玉堂皺了皺眉,分明察覺到了,但不知為何,隻是嘴角一撇,隨即翻了個身,竟然再沒了別的反應。


    來人在窗下默默站了片刻,看了看床上毫無動靜的白玉堂,似乎輕笑了一聲,朝房中走了幾步,竟然直接就開始脫衣服了!


    隻見他動作麻利,三兩下就將外衣脫了,往桌上一搭,和一頂鬥笠放在一處,穿著中衣徑直往床邊去,十分自然地坐下去脫了鞋,頭一仰就躺了下去。


    而床上的白玉堂隻是咕噥了一聲什麽,仿佛壓根兒還沒睡醒,非但如此,還又朝裏麵挪了些,給那人空出了更多的位置。


    那人躺在床上,心滿意足,靜了片刻,就伸手去拉被子,低笑道:“五爺,且發發慈悲,好歹勻點給我吧。”他刻意壓低的嗓音裏帶著些說不出來的意味,沙沙的,好像帶著薄繭的手掌拂過誰的身體,在這幽暗的靜夜裏聽來,竟是別樣的讓人心醉。


    白玉堂身子拱了拱,真的就讓了半截給他,嘴裏卻嘟嘟囔囔道:“離爺遠點兒,臭死了。”


    “我可是洗了澡才過來的。”那人笑得無賴,吸了吸鼻子,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白梅冷香,闔了眼,長長地舒了口氣。


    屋子裏靜了片刻,白玉堂仿佛終於清醒了些,滿不情願地打了個哈欠,想起來問一問現下是個什麽情況,嘀咕道:“你怎麽來了,還搞成這樣?”


    “我一出開封就被盯上了,好不容易在金陵甩開了他們,好幾天沒睡過踏實覺了。”來人語氣中有幾分疲憊,側過身,摸索著將手搭在了白玉堂的腰間,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一言難盡,明日跟你細說。”


    白玉堂身子一僵,隻覺那人溫熱的呼吸噴在後頸,全身上下頓時汗毛倒豎,十二分的不自在,幾乎本能地要踢人,可聽著他話中掩飾不住的疲憊,心裏驀地一軟,便什麽也做不了了。


    身後的呼吸逐漸沉靜悠長起來,白玉堂卻再也沒有了睡意,搭在腰間的手仿佛一個逃不開的魔咒,將他牢牢地禁錮在了原地,禁錮在……隻屬於他的氣息之中。


    他睜著眼睛,聽著那人在自己身側平穩的呼吸著,往事如走馬燈般一幕一幕地翻過,忽然闔了闔眼,輕輕嘆了一聲。


    小心翼翼地抬手,試探著輕輕覆在了那人的手背之上。


    “睡吧……有我呢。”


    他是被香味叫醒的,突然就覺得餓了。


    睜開眼,陽光昏暗,卻是帳子被人放了下來,擋住了外邊的陽光,免得打擾他難得的好眠。心中頓時一片柔軟,他抹了抹臉,撩開帳子,坐了起來。


    一眼就看見那人側對著自己,還戴著那頂鬥笠,正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許是聽見聲了,頭也未回,隻輕聲道:“不多睡會兒?”


    灰濛濛的紗下,看不清那人臉上神色,隻有一股融融的暖意透過來,將他四肢百骸每一寸地方都烘得暖暖的,無一處不熨帖。


    於是他便也笑了起來,毫不諱言地答了一句:“餓了。”便手腳麻利地下了床,整理起來。


    那人也不再多說,將托盤放下,隨手取下鬥笠,露出那精緻麵容來,可不就是白玉堂麽?


    再看床邊那人,三兩下就穿好了衣服,又用早已準備好的水淨了臉漱了口,轉過身來,那劍眉星目英挺俊朗的模樣,不是南俠展昭,又還能是何人?


    白玉堂將鬥笠放在一邊,坐在桌邊動手將托盤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糯米粥、水晶蝦餃之類,全是精緻小點。展昭走來一看便笑了出來,“五爺果然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白玉堂將粥放到他麵前,瞥了他一眼,微微皺眉,又仔細看了看他的模樣,不知為何語氣頓時糟糕起來,重重地將筷子往碗上一擱,“勞碌命!”


    展昭身上並不是他慣常的藍衣,而是另一件灰撲撲的平常裝束,聞言低笑了聲,沒有應他,眉眼間滿是舒心——連那細微的疲累影子都不那麽分明了。


    正笑著,一隻蝦餃就被放進了自己碗裏,他一轉眼,就見那人正襟危坐,看都沒看自己。於是他心歡更甚,目光一轉,看見旁邊的鬥笠,便問道:“好好的,幹嘛老戴著那東西?”


    白玉堂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並不在意,喝了一小口粥,淡淡道:“如今杭州城裏什麽人都有,爺可不想讓人認出來,麻煩。”


    展昭默默點了點頭,他雖是剛來,但猜也能猜到,如今圍繞著柳青一事,城裏風雲暗湧,想要藉機揚名的不少,像白玉堂這樣風頭最盛的年輕豪俠,自然是眾人追逐的目標,而他意在柳青,實在不宜節外生枝。


    他這邊暗自琢磨,白玉堂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再問,將近日情況一口氣說了:“我來了杭州,一直沒露行蹤,就在城裏暗暗察看打聽。據說柳青被拿下之後一直沒有開口,既不解釋,也不認罪,可見其中大有隱情。我已在城裏探聽得差不多,準備今晚去探一探靈隱寺,能與他見一麵最好,然後再看下一步。”


    展昭默默點頭,並沒有阻止,隻道:“靈隱寺內如今全是高手,你自己小心。”


    “知道。”白玉堂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展昭那身衣服上,怎麽看怎麽礙眼,不由得皺了皺眉,筷子輕輕在碗沿上一碰,問道:“你呢,怎麽回事?”


    展昭喝了一口粥,道:“府裏的事,剛好也在杭州,所以就過來了。”


    白玉堂皺了皺眉,追問道:“什麽案子,就是從開封一路盯著你的那幫人?”


    “也不見得,誰知道呢?”展昭聳了聳肩,並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多作糾結,問道:“昨兒那場熱鬧,這幾日裏已經鬧過不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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