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的沉默總是叫人忘了時間,也許片刻也許良久,隻聽前方傳來幽幽一聲嘆息,狠厲仇恨之外,唐宜終於像所有被折磨被囚禁的人一樣,露出了一絲軟弱與悲傷,“我走不了。”黑暗中傳來一陣鐵鏈移動的聲音,摩擦著地麵,聽聲音就知道很是沉重,“這鎖鏈埋在地下,需要鑰匙。”


    “鑰匙在哪兒?爺幫你偷出來!”


    “不知道,也許在唐崢那兒,也許……早已被毀掉了,他肯定沒想過有一天會把我放出來。”唐宜冷笑一聲,靜了靜,語氣緩和了許多,道:“這不是你們該管的事,你們不是要離開麽?從這裏出去,往……”


    “唐姑娘,這件事我們既然知道了,就絕不能袖手旁觀,作奸犯科之人必須得到懲罰!”展昭打斷了她,挺直了脊背,正色道:“你若信得過我們,不妨讓我們試試,能不能斬斷它!”


    他一番話說得凜然,白玉堂精神一振,昂然道:“不錯,巨闕畫影皆是上古神兵,削鐵如泥,一定能救你出來!”


    “什麽……畫影?”唐宜聲音裏帶了一分疑惑,“畫影劍麽?畫影劍……在你們手上?”


    兩人對望一眼,看出對方眼中的疑惑,白玉堂“嗯”了一聲,道:“畫影是我的佩劍,怎麽了?”


    “你的佩劍……”她的聲音突然帶了幾分顫抖,似是不敢相信,“那你、你、你是……”


    “我是陷空島的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白玉堂……”唐宜喃喃念了幾遍,聽得白玉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展昭劍眉皺起,心底泛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下意識地挪了挪步子,略微側過身子想要擋在白玉堂麵前,聲音沉了下來,“唐姑娘,怎麽了,難道認識他?”


    “不,不認識,我算什麽,怎麽可能認識白五爺。”唐宜立刻否認,遲疑道:“隻是曾聽說過五爺大名……五爺,可否上前幾步?”


    展昭立刻一手抓住了白玉堂的臂膀免得他溜,同時將執劍的手抬起幾分,“姑娘有什麽事?”


    “隻是……隻是曾聽過五爺名字,想、想……”唐宜顯然是太久沒和人打過交道了,倉促之間,語氣顫抖心緒難平,連剩下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展昭白玉堂對望一眼,以他們的閱歷,自然能聽出來她是在說謊,白玉堂成名最多不過五年,難道唐宜被囚禁的這十多年裏還有人給她講江湖故事?就算講過,那會聽過白玉堂的名字卻對展昭一無所知?如此漏洞百出的謊話,如何瞞得過他們二人?


    隻是此刻白玉堂的好奇心已經被完全勾了起來,也不管展昭眼底的警告,“哦”了一聲,頗為興奮的模樣,空著的另一手在半空中一揮,仿佛還拿著他那把玉骨摺扇似的,笑道:“難不成姑娘於深閨之中,也知道五爺我萬花——哎!”


    他聲音突然變了調,緊接著展昭的聲音就傳來出來,沉穩冷靜,透著不甚明顯的警惕和敵意,“姑娘有什麽話,不防直說。”


    他的身側,白玉堂盯著被他緊緊抓著的臂膀,一麵呲牙咧嘴地想要將這貓爪掰開,一麵道:“姑娘別怕,有什麽事自然有五爺給你做主!”


    終於掰開那貓爪,白玉堂揉著被掐得生疼的胳膊,狠狠瞪了展昭一眼,又看向那黑暗中,不由得放軟了聲音,道:“五爺我眼裏容不得沙子,既然知道了不平之事,憑它巍峨如山也要削平了,方不負這手中劍!”


    無論她要自己過去的目的是什麽,但從她所說看來,她實在是個極為悲慘的可憐人,白玉堂又是個路見不平就必要拔劍相助的豪情俠客,心中縱有懷疑,但那敵意早已消散了大半,一心想要查明事實,還她公道。


    唐宜沉默了下去,黑暗中,隻聽得見她細細的呼吸聲,半晌,隻聽她聲音已平靜了許多,低聲道:“五爺請上前幾步罷,我有一些東西,想交給你們。”


    白玉堂眼睛一亮,這女子當年身為唐家大小姐,手段自然非凡,於那等變故之中說不定真能留下什麽證據,一旦拿到,那事情辦起來就方便多了。他心中歡喜,但還不忘看了展昭一眼,就見展昭一臉不信任的杵在旁邊,神情絲毫不動,卻在看向自己的剎那浮現出一絲擔憂之色,心下一暖,不由得笑了笑,帶著些安撫的意思,張口朝他做了個“放心”的口型,便朝前踏了一步,口中道:“好。”


    唐宜沒有應他。


    他緩步向前,衣袖飄飄,轉眼已離了門口那能被月光照到的範圍,徹底地隱入黑暗。黑暗裏悄無聲息,突然聽見白玉堂一聲輕斥,風聲驟起,隨即傳來唐宜的一聲悶哼,“嘩啦”一陣磕碰聲響,應是桌椅傾倒,隨即一陣脆響,桌上的茶杯之類通通摔碎在地,打破了這一室寂靜。


    頃刻之間,白影已從黑暗中飄然退出,長袖飄動,眨眼間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好像從未移動過似的。


    他神情冷然,分明已經發生過什麽,盯著那屋中的黑暗,沉聲道:“唐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黑暗裏早已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隱約中,有茶香裊裊,緩緩飄散開來。


    “我要殺了……我要殺了你!”突然,屋中傳來一聲嘶吼,悲憤至極,好像有天大的仇恨似的,鐵鏈摩擦的聲音傳來,兩人聽著動靜,立刻朝後一躍,已到了屋外。


    下一刻,一道人影就撲了出來。


    可卻突然止住。


    她的身體突然從中間扭曲了,一下子失了平衡,脊背一弓差點一頭栽倒,同時屋裏傳來鐵鏈“嘩啦啦”一陣脆響,撲出的身形被牢牢地限製在了房門之中,即便已到門口,隻要再有一步就能踏出這矮矮的門檻,卻再也沒有辦法前進哪怕一寸一毫。


    因為在她的腰間扣著一道鎖銬,上麵連著一條手臂粗細的鎖鏈,鎖鏈一直延伸進了屋中黑暗,從不知名的角落伸出,如魔鬼的觸手一般,將她死死禁錮在這方寸之地,永世不得脫逃。


    展昭和白玉堂看清了形勢,這才有時間將目光上移,看向她的臉。


    第七章新局


    那本應是一個極好看的女子。


    姣好的麵容上有著溫和的眉眼、挺翹的鼻樑,許是長年不見陽光的關係,她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上麵沒有一點血色。算不上人間絕色,但也絕非凡品——如果,沒有那一道傷疤的話。


    一道傷疤狠狠劃在她的左臉,如同一隻醜陋的蟲子,徹底毀掉了這份秀麗,即使已過去了這麽多年,也不難想像到當年這傷痕來時的慘烈。


    此刻,那副麵孔之上充滿了狠戾猙獰之色,好像與外邊兩人有著血海深仇似的,咬牙切齒到連那五官都扭曲起來。她雙眼雖是睜著,但目光無神,根本什麽也看不見,隻憑著感覺朝著兩人的方向,雙手成爪,仍是不甘地吼道:“白玉堂,白玉堂,你若是男人,就和我真刀真槍地打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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