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嘴角抽了抽,走去將窗戶關上,隨後推門而出又將門關好,四下看了看,確認無人之後,這才躍上屋頂,循著他的方向,轉眼就不見了。


    益州的繁華不在都城開封之下,甚至猶有過之,不過如今已將近子夜,人們早已歇下,任由這兩人在屋頂上較勁般一路奔馳,也無人發現。


    成都乃是一州首府,街道寬敞,縱橫交錯,倒讓這兩人好一番找,往西邊找了好半天,才見到了周記綢緞的店招。


    這店麵頗大,看起來生意不錯,兩人打個顏色,身形一縱,便往那店鋪後麵繞去。


    和幾乎所有臨街店麵一般,後麵都是店家起居之處,小院子裏有著水井和晾衣的架子,看起來和普通老百姓沒有任何區別。兩人蹲在屋頂上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展昭拉了拉白玉堂的袖子,指了指一處房間,又指了指自己,指向另一邊房間,示意分頭行動。


    白玉堂點點頭,躍下院子朝那房間摸去,卻未聽到身後風聲,有些奇怪地回頭看去,卻見展昭已經站在了對麵房間的窗下,正凝神聽著裏麵的動靜。


    他的功力似乎又精進不少……白玉堂挑挑眉,眼底有些佩服也有些不服,轉頭往自己目的地走去。


    那似乎是個庫房,門上扣著一把銅鎖,這可難不倒他白五爺,從袖口裏掏出一根細細的銅絲,插進去捅了兩下,就聽哢嚓一聲,鎖已開了。


    另一邊,展昭輕輕地推開窗戶,悄無聲息地躍進屋裏,隻見屋裏陳設也算個中等人家,床帳裏隱約有人,他悄悄過去,撩開一條細縫看去,隻見兩人安穩睡著,呼吸沉重,顯然並非習武之人,隻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夫妻而已。


    心下暗暗奇怪,展昭將一切復原,跳出窗外——剛一落地,不由得暗笑自己真是近墨者黑,怎的也學了這跳窗的習慣來?


    將窗戶關好,回頭看去,就見白玉堂蹲在院裏,似乎發現了什麽蹤跡,快步走去,輕聲問道:“怎麽了?”


    白玉堂並不答話,隻是指了指地上。


    展昭凝神看去,借著月色,依稀可見地上還殘留著許多蹄印和車轍,而且車轍痕跡頗深,顯然貨物沉重。


    “我看過了,那庫房裏空了一大半,剩下的全是綢緞,沒有官銀,但有大量搬動貨物的痕跡。”白玉堂抬頭看向他,一雙眼眸如星,熠熠生輝,“我們來晚了。”


    “這痕跡不算新了,至少不是最近一兩個時辰裏的。”展昭微微皺眉,“也許,是送信之人故意給我們一個過期了的消息。”


    “有這個必要?這裏並沒有埋伏。”白玉堂才反問了一句,兩人視線交匯,似有靈犀一點霎時醒悟,異口同聲:“糟了!”


    兩人趕回唐門的,那偌大一片宅院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兩人心下一沉,循著燈火找到一處獨立宅院,隻見院中燈火煌煌,卻悄無聲息一片死寂,隻有隱隱約約的一絲泣聲在風中繚繞,聽得人毛骨悚然,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兩人對視一眼,從隱身處翻身下來,落在了院子裏。


    “什麽人!”四周紛紛大喝,兩人眉頭暗皺,心道果然出事了,還未答話,就聽屋裏傳來一聲低喝,“不得無禮,還不快請展南俠和白五爺進來。”


    聽聲音正是唐崢,隻是這聲音低沉而威嚴,話中稱呼也變了,兩人暗暗忖度著,緩緩朝那屋中走去。


    待到走近,就看見唐崢負手而立,背對著他們站在屋裏,燈火映著他的背影,高大之餘竟又多了幾分蕭索,方才那若有若無的抽泣聲,也愈發清晰了。


    兩人心下疑惑,各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並肩走進屋內,掃眼一看,就見唐宇婷坐在一旁椅子上,正抽抽噎噎地哭著,旁邊站著一個與她頗為相似的少年,正是她的同胞弟弟唐宙,正一手扶著她的肩,一麵低聲說著什麽。


    此刻見兩人進來,姐弟二人齊齊看來,都是紅著眼圈一臉悲戚的模樣。白玉堂心中暗叫不好,還沒來得及問,就見唐崢轉過了身。


    兩人倒吸一口涼氣。


    縱使早已知道出了事,但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嚴重的事——在唐崢身後,一方白布遮蓋著一個人形,顯然是一具屍體。


    白玉堂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目光卻死死盯在那屍體上,喉頭哽了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二位,就在剛才,宏兒死了。”


    唐崢的聲音從旁傳來,生硬且疏離,毫無溫度,一雙眼銳利如昔,落在兩人身上,緩緩道:“一劍穿心,死不瞑目。”


    展昭微微皺了皺眉。


    “益州地界,能有這樣劍術的人絕對不會太多,不知二位有什麽想法?”


    白玉堂麵色一寒,方才的驚訝和一點傷感頓時消散殆盡,聲音也冷了下來,“叔叔可有什麽眉目?”


    “你們剛剛在哪兒?”


    不等白玉堂回答,展昭已道:“方才我們接到消息,說是城西周記綢緞莊有線索,所以去查探了一番,剛剛才回來。”


    “好,好,那南俠能不能告訴老朽,這城裏還有哪一位高手能在一招之間要了我宏兒的命!”


    展昭神情漸冷,默然片刻,道:“前輩,大公子死得蹊蹺,展某絕不袖手旁觀,定會查個明白。”


    “不用你查!”唐崢猛地一甩袖子,雙眼泛紅,瞠目欲裂,厲聲道:“我自會查明是誰下的手,到時定要將他千刀萬剮,祭我宏兒在天之靈!”頓了頓,看著那兩人,目光沉了沉,森然道:“在此之前,就勞煩二位暫居唐門吧。”


    “你什麽意思?”白玉堂冷笑一聲,“怎麽,懷疑我們殺了你寶貝兒子不成?”


    “五爺言重了,不過是為防萬一而已。”唐崢一拂袖子,目光灼灼,“你也累了一天,還是回去歇會兒吧。”


    “你——”白玉堂踏上一步就要理論,突然腳下一軟,竟瞬間沒了力氣,往地上栽倒的剎那間腰間環上一條健壯手臂,耳畔傳來那人又驚又急的低呼:“五弟!”


    與此同時,另一側傳來少女的驚呼,“五哥哥!”


    白玉堂隻覺全身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雙腿軟綿綿的根本站不住,唯有靠在展昭身上才能勉強支撐。這麽一個剎那,他已明白髮生了什麽,一雙眼似乎要噴出火來,死死瞪著對麵那一臉冷然的唐崢,咬牙笑道:“不愧是唐門之主……果然好手段!”


    唐崢麵色不改,淡淡道:“一點軟筋散罷了,賢侄莫怪,眼下客房已經打掃幹淨,二位且去歇著吧。”


    ——能在展昭白玉堂這兩大高手麵前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而且還單單隻針對其中一人,這天下之大,除了唐門家主,又還有幾個人能做到?


    “好、好!唐門主,五爺等著看,你要如何跟我陷空島交待!”


    唐崢臉色微微一變,眼底掠過一絲厲色,但很快又被壓了下去,神情依舊淡漠,冷冷道:“待事情查明,若賢侄真是冤枉,老夫定親上貴島跟盧島主和夫人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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