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筆刻下,她跪在地上朝東方拜了一下。


    父皇,母後,姐姐--對不起,巽芳不能盡孝了--


    就往石碑角上狠命撞去。


    鮮血迸濺。


    她緩緩倒在蘆葦盪裏,頭還未觸地,輕輕枕在毛茸茸的尾巴上麵。那是一隻銀狐,毛色純淨。它長尾輕柔地掃著她的麵頰,拭去血跡,杏仁般的眼眸裏流露深切的悲戚。尖翹的嘴巴沿著她鬢髮溫柔地撓蹭,分明是動物,神情動作卻好似守護憐惜愛妻的男子,無限溫存。


    我的傻巽兒。


    慈悲善良若你,是不是連小動物也會心疼不舍。可是對不起,我要活下去,隻能這麽做--以後的以後,還要很多很多次違背你的心意,直到找回我另一半的魂魄,才能與你長相廝守。


    原本我打算默默跟在你身後,陪伴在你身邊,直到你長大,我還會有很多機會--我一定要娶你,我允諾你的,一件件都會實現--


    可是我沒想到你剛烈決絕至此--讓我好生心疼。我不忍再看著你傷心流淚,肝腸寸斷--所以--忘了我吧,以後好好的生活,找到一個真正能照顧你一輩子的人,哪怕是個普通的人,隻要他正常--不會像我這般令你擔驚受怕--


    巽兒,我會記得你,永遠永遠。不會再愛任何人了。


    第8章 衡山夙緣


    終是對她下了一望皆空。縱然萬般不舍,躲在樹梢,眼睜睜看著她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疑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墓碑,神色茫然,然後轉身離開,從此以後,記憶裏再無太子長琴的絲毫印象,從此以後重新成為那個無憂無慮的巽芳公主,一如初見時那般活潑俏麗,她會找到疼愛他的如意郎君,結婚生子,燕爾如漆。從此以後,那嬌顏,那美眸,那芳唇,都再不屬於他了--


    他眼中墮淚,卻忍住了沒有把樹葉弄出絲毫聲響,其實他可以選擇陪在她身邊,依舊有很多機會與她相處--可是他已經不能再害她了--


    求仁得仁,有什麽不好。


    為何心底還是如斯疼痛--


    很久之後,當他以另一個成年男子的形象敲響了房門,迎接他的是一張詫異的麵孔。


    “你--你是--?”


    他鳳目微眯,伸手撫上她的肩膀,”我是你的夫君,長琴啊。“


    他眼波流轉,雖然形貌大變,神情氣度卻有相似之處,隻是此刻顯得高深莫測,陰沉得有些可怕--


    絮兒後退了兩步,”你不是他--他不會這麽同我說話--你把他還給我--“


    眼裏的恐懼與難以置信,刺激了他。


    下意識掐緊了手指,“不要以為你對我和她做的事情,我不知道--絮兒,不為別的,就憑這一件事情,也足夠讓你受到懲罰了--”


    “你說什麽--”


    絮兒的恐懼在那一刻達到了頂峰,她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一直以為長琴親自把桐兒送走就是因為她毒害了他,自己的離間計很成功,沒想到他早就洞悉了一切--


    以他如今這樣捉摸不定的性格,他會殺死自己的,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死自己!


    “對不起--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饒了我--救命--”


    此刻的求饒顯得荒謬可笑,虛偽自私和膽怯又令他厭惡至極。若是真的放過她,下一刻她就會招來村人處置他這個“怪物”了吧?


    他怎麽可能給她這個機會呢。


    正要扭斷她的脖子,像從前無數次一樣,眼前忽而閃現一張絕美的麵容,柔婉含憂地凝眉喚他,”巽芳喜歡你--不要傷害別人--讓最愛你的人來承受好嗎--“


    他頓了頓,心頭軟陷。為了她,他什麽都可以放棄,旁的人又有什麽關係。如果她不喜歡,他就不做。


    ”我同你玩笑,看把你嚇成了什麽樣子。“


    他放下手來,神色恢復如常。


    ”我來隻是想告訴你,長琴他--出了點事情。“


    絮兒眉毛一跳,”你說什麽?他--他在哪裏?“


    ”他--死了。“


    她瞳孔陡然放大,”不,怎麽會--你騙我!“


    ”我親眼看著他死的,他臨死前拜託我告訴你一聲,讓你不要總是等著他了。“


    他淡淡道,仿佛在說一個陌生人的故事。因為之前的那個“長琴”曾經對妻子說過,會照顧她一輩子。他現在這樣說,也算是對自己的宿主有一個交代了。


    她雙腿一軟,就往後跌坐下去。


    太子長琴轉身離開。她的恐懼,自然是因為不明真相,可是若告訴了她渡魂這般可怕的事情,她肯定會比遇見陌生的自己還要震驚厭惡--她這般情態,到底還是愛著那個溫柔的長琴的,隻可惜這種愛已經變質成為變態的占有欲和瘋狂的妒忌。何必要再為難她--畢竟這個世界上隻有那個獨一無二的人,知曉了他的一切依舊愛得無怨無悔,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身體壽命--


    突然好想好想她。


    好想去找她。


    六十年後。


    衡山腳下,青蓮巷。


    “你,少稱一兩。”


    清洌如寒風雪梅的聲音響在濕冷的空氣裏,雖不大,卻錚然有回音。店鋪外站著一個五歲左右的垂髫孩童,身量尚小,麵容稚嫩,眉色淡若遠山,那一雙眼睛卻直直的注視著比他高出好幾尺的魁梧屠夫。那人濃眉緊皺,氣勢淩人,右手的屠刀蠢蠢欲動,這孩子卻目光平靜,並無絲毫畏懼膽怯,分明是仰視,神情氣度卻更似平視,甚至是俯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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