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於張銀花便是如此。


    不敢說出來,也不敢大聲哭出來, 就連出了房門都害怕被人認出來。


    這兩天, 張銀花仿若重生了一般。此時心裏沒了彷徨,更是安定了下來。


    李城南不知道自家媳婦怎麽了, 看著突然情緒激動的媳婦,抱著安慰個不停。


    說真的, 從前天晚上李城南就發現自家媳婦跟之前不一樣了。具體是哪裏不一樣,李城南一時也說不上來。


    但他卻看得出來,自家媳婦仿佛一下子就沒了心事, 變得開朗了。前天晚上, 包大人剛來, 他在前麵陪著包大人一行人喝了些酒, 自家媳婦也在後麵設宴時喝了幾杯。


    回到房間,倆口子借著酒勁,很是來了一場深度溝通。


    昨天一早起來的時候, 媳婦還在酣睡中。李城南捨不得弄醒媳婦,便自己悄悄的起床出去了。


    等到從外麵回來換了公服,李城南卻發現自家媳婦並不在府中。聽侍候的小丫頭說是出府張落這幾天的待客之需。


    雖然自家媳婦一直不愛出門,但李城南也沒有多想。可等到晚上他就寢時卻發現媳婦跟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哭得像個孩子。


    問她是不是有人欺負她了?是不是展昭他媳婦不好相處。媳婦搖頭, 還一個勁的說展夫人是個難得的大好人。


    這下子李城南就更是不解了,不過當他抱著她左哄右勸時,她又笑得像個小…傻瓜。


    一時間弄得李城南很是迷糊。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兩天晚上,媳婦都比往常熱情了不少,李城南又因為周青鬆的案子破了,心情也是高揚。


    連續兩個晚上沒有節製的那啥生活後,今天白天倆口子又窩在房間裏說悄悄話。正說到肉麻上頭時,卻見綠衣過來辭行。


    此時京城傳信的信使還在包大人的院子裏詳細說著京城中的大事小情,正是因此李城南與張銀花並不知道包大人他們為什麽這麽突然的決定要走。於是李城南便去了包大人那裏,而張銀花則跟著綠衣來到了她的院子。


    倆口子一前一後進了兩個院子。李城南一進包大人的院子便見到了京城來人,當即便知道了皇帝駕崩之事。於是李城南連忙朝著京城的方向跪了下來,又在嚴冬麻木的表情下磕了幾個頭。


    因李城南是一縣的縣令,所以就算是再不捨得包大人,也沒有時間在這種時候坐下來慢慢告別。


    匆匆和包大人說了幾句話,李城南就帶人出了衙門,先將皇帝大行的消息公告出去,又派人挨家挨戶通知國喪忌諱之事。


    縣上唯一的一家青樓也因為昨天的嚴打正在停業整頓,正好省了李城南不少的麻煩。


    尚不知國孝之事的張銀花一見到莫愁便跪了下來,額頭磕在青石地板上,莫愁聽著都替她感覺疼。


    “見過小氣的,就沒見過你這麽小氣的。幫了你這麽大的忙,你磕幾個頭就算是謝過了?”莫愁一邊說,一邊扶起張銀花,然後笑著將她摁到椅子上坐了,“罷,罷,罷,生受了你幾個頭,這事咱們便算過去了。以後誰都不提,就讓它爛在肚子裏。”


    張銀花還要再說感激的話,莫愁卻攔了她的話,“實不相瞞,就在剛剛,京城裏傳來消息。說是當今陛下在月餘前,死於叛亂。剛剛京城來的人,讓包大人即刻返京,不得延誤。告別的話隻能說上這麽兩句了,請你來,一是跟你告別,二是想著你是連江縣的縣令夫人,總能在第一時間為我們準備一些幹糧,以備路上用。”


    莫愁快人快語,張銀花已經到了嗓子眼的感激話都因為莫愁的話咽了回去。


    知道此事沒得通融,張銀花隻說了一句‘大恩不言謝,他日有用得著她的時候,必當報答。’


    莫愁收下她這句話,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若是她都到了需要張銀花幫忙的地步,估計那個時候誰也幫不了她了。


    她也就別去連累旁人了。


    “夫人,我,我能問問朱麗兒的事嗎?若是夫人方便,可以讓我稍些銀子給她嗎?”


    其實這個問題從前一天莫愁提起朱麗兒的時候,張銀花就想要問了。可是一來她自認她沒有做錯。當初的她失去了父母庇護也如朱麗兒那般年紀。這不過是因果循環。


    二來,便是…心有不忍。


    雖是報家仇,可畢竟是她親手殺了朱麗兒的父親。


    但今天張銀花知道,若是她再不問,以後就更沒有機會問出來了。雖有猶豫卻仍是張口問了出來。


    莫愁不妨張銀花問朱麗兒,看了一眼她的神色,便開口說道,“銀子倒是不必了。她自喪父後,便被掠進了念奴嬌。因著她嘴甜,倒是沒吃太多的苦。不過兩年前正式掛牌接客,也算是念奴嬌裏當紅的姑娘。綠衣找到她,為她贖了身,又安排人送她到江南我的一處莊子裏生活。將來改名換姓,以新的身份嫁人生子就是了。”


    頓了頓,看到張銀花的臉,淡淡的總結,“若沒有機緣巧合,想來你二人這一生都無緣再見了。”


    張銀花沒有想到朱麗兒的命會比自己更苦。想到小小年紀被人掠去了青。樓,又被迫成了‘姑娘’,張銀花掐著帕子的手,就不由的捂住胸口。


    她,她不後悔。可她終究是害了一個姑娘。若是她再晚兩年,晚兩年動手的話是不是……


    莫愁聽到她喃喃自語的話,搖了搖頭,“若是晚兩年,朱麗兒他爹豈不是要害更多的人。以殺止殺,有所犧牲也是在所難免。要怪隻能怪她的命不好,攤上這麽一個爹。


    人這一生,身不由已的時候太多。無法選擇自己的性別,也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和父母家人。吃了苦,受了罪,日子還得繼續,能做的不過是向前看罷了。”


    雖然朱麗兒的遭遇可憐,但莫愁也隻能如此安慰張銀花了。


    “女人的貞節,你將它看得重,它就重。你不將它放在心上,它就什麽都不是。”見張銀花抬頭看她,莫愁繼續說道,“這世上很難有圓滿之事,殘缺也有殘缺的幸福。人生的所有經歷都是一個人獨一無二的財富。誰又能說朱麗兒將來的人生,不是因為這些經歷而便得更加的順暢幸福呢。你是過來人,你最應該明白箇中道理。”


    是呀,她是過來人。她現在便非常珍惜與李城南在一起的日子。


    之前的她,仿佛每一天都是最後一天。


    忐忑不安,悲觀而又不舍。


    可自從展夫人出現了,她才知道很多事情,也隻是她自己想不開罷了。


    與其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然後再自責,內疚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她還不如好好的珍惜現在。


    不然,放著大好的日子天天愁眉苦臉的過日子,又與當初有什麽分別。


    活一天,就樂嗬一天。


    生一天,就要努力的幸福一天。


    莫愁自認她天生不是個會開導人的,所以幾句話後,便直接打發張銀花去準備幹糧了。


    張銀花也知道事情輕重緩急。於是匆匆說了兩句便帶人給莫愁他們準備路上要吃的吃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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