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依靠在辦公桌上,雙手撐在桌子邊緣,視線轉向了窗外,並沒有沒看著江一舟,也沒開口。


    時間再一次停滯了。


    沉默似乎壓縮了辦公室的空間,空氣變得稀薄,讓人壓抑。


    許久之後,莊依終於悶聲開口了,“這兩天我想了挺多的,想明白了。”


    “依依。”


    江一舟猜到了依依想說什麽,忽然有些心慌的走上前。


    可就在這時候,莊依驀地轉過頭,那雙總會彎成月牙的眼眸此刻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


    “江一舟,什麽都別說了。最近我真的挺累的,你媽現在見我就跟見到仇人一樣,我也討厭她,我倆已經反目成仇了。


    “說句不好聽的,隻要你媽活著,咱倆這日子就沒法過,這個你知道嗎?”


    “依依,別這麽說,我們肯定能想到解決的辦法。”江一舟上前,立刻把莊依擁入懷裏。


    莊依也沒有掙紮,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懷抱,熟悉的味道。


    她很留戀,很懷念,但是她必須狠心下來。


    莊依推開江一舟,認真的看著他,“怎麽解決?你告訴我,怎麽解決?


    “你能讓你媽重新喜歡我,還是讓我不計前嫌,以德報怨,跟你家來個包餃子的大團圓結局?


    “不可能的,江一舟,這是個死局,無解的。


    “這段時間你也看見了,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被逼得喘不上氣,我也不好受,我心疼你,我後退,我讓步,但換來的不是矛盾化解,而是你媽的得寸進尺。


    “我真好累,不想再這麽下去。所以算了吧,我們……離婚吧。”


    最後三個字,莊依的語氣很輕很輕,輕到即便靠得這麽近,也需要認真聽才能聽到。


    可就是這麽輕的三個字,卻好像耗盡了莊依的全部力量。


    江一舟瞳孔驟縮,立刻激動的搖頭,“依依,我不同意!你別衝動好嗎?”


    莊依卻很認真,“江一舟,我是認真的。咱倆這三天都沒聯係,我想了很多,我相信你應該也想了。


    “我問自己能原諒你媽嗎?我不能,哪怕是為了你也不能。


    “這還是在你媽進一步得寸進尺招惹我的情況下,更別說她根本不會消停。”


    “江一舟,你站在我的角度上想,如果我媽明知道我已經跟你領證了,還安排我跟別人相親,而且這個人還是你最討厭的人,那你會怎麽樣?!


    “而且你還要明白,你媽現在做了手術,沒做手術之前能用她的死威脅你,做了手術同樣可以。除非你能不顧她的死活,但你能嗎?”


    說到這,莊依話音一頓,雙手整理著江一舟的衣領。


    他這個人一向幹淨,白襯衫永遠都是幹幹淨淨,沒有褶皺。


    可是這領口能看到一點點汙漬,雖然不明顯,但對江一舟來說是不能忍的,證明他這兩天沒時間去換衣服。


    他被困在了醫院,被淩培培困在了醫院。


    “這些你應該都想過,而且絕對沒有想出結果來。所以離婚吧。”


    “那孩子呢?”江一舟不想放棄,所以他卑鄙的提到了孩子,希望莊依能心軟。


    他知道自己這樣非常不男人,可他不知道能用什麽方式。


    莊依別過臉,“我會打掉。我自己帶著孩子,經濟條件沒問題,但是對孩子來說,父愛缺失是物質條件彌補不了的,所以打掉他,不讓他降生,就是最好的結果。”


    江一舟瞬間瞪大眼睛,聲音也隨之拔高,“你要打掉我們的孩子?!依依,那是我們的孩子,是一條生命!你怎麽能狠得下心來?”


    “那不然呢?你媽會讓她留下嗎?會因為這個孩子不攪合咱倆嗎?江一舟,就你媽這樣,就咱倆現在這樣,這孩子怎麽留?!


    “是,可能有很多婆媳不和的也能過下去的,甚至婆媳還幹了一輩子,但我不想過那種生活你知道嗎?


    “我不想時不時就得被你媽氣得乳腺疼,也不想你跟個受氣包似的,被你媽罵,還得被我罵。


    “我就想及時止損,止損你知道嗎?對我來說,繼續這樣的婚姻可能會把我逼瘋。


    “我想快樂的談戀愛,快樂的過我的新婚生活,而不是這樣每天都不開心。


    “跟你結婚,我不快樂。”


    莊依沒有歇斯底裏,就這麽陳述著,語氣平靜得近乎可怕。


    她是真的想明白了。


    她還年輕,真沒必要就這麽把自己耗死在一段不快樂的婚姻關係之中。


    江一舟仿佛被人掐住喉嚨,無法反駁。


    莊依的話不尖銳,卻毫不留情的說出來了他們的現狀。


    是的,莊依不快樂。


    他也不快樂,因為自己承諾會讓她永遠開心,可是卻沒有做到。


    他做不到為了喜歡的女孩不顧母親的死活。


    所以,放開她,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放過莊依,其實也是在放過自己,放棄自己。


    **


    米粉店裏。


    陸惜跟方敏坐在一起,有些心不在焉。


    服務員端上米粉,方敏加了兩勺辣椒油,又倒了陳醋,問陸惜:“要嗎?”


    “要,我自己來吧。”


    “我給你倒。”方敏笑著給陸惜倒醋,順便看了陸惜一眼,“擔心依依是吧?”


    陸惜勉強笑了笑,“依依跟江大哥明明那麽喜歡彼此,原本都好好的,但是鬧成這樣。


    “江大哥的脖子上好像戴著親情的枷鎖,鎖鏈的那一頭就攥在他媽那裏。


    “他媽隻要不鬆手,他就得一直被困住,而且他媽會拚命拽著鎖鏈,不讓他走遠,不管他是不是能喘上氣來。”


    方敏點頭,“其實每個人都會有這個枷鎖,隻不過寬容的父母不會忍心孩子被困得透不過氣,會主動打開。


    “即便是不放兒女去飛翔,也不會這麽用力的拽緊。”


    陸惜歎氣,吸了一口炒米粉,辣味嗆上來,她趕緊喝了一口可樂。


    明明是辣的,喉嚨反上來的卻有點苦。


    陸惜轉移話題,“小敏姐,你跟丁大哥準備啥時候結婚?”


    方敏好笑,“我倆結什麽婚?”


    “誒?你倆不是在處對象嗎?”陸惜驚歎,她應該不會看錯才對吧?


    方敏點頭,“是倒是,不過我倆更多的是床上關係。我們這個年紀,談什麽戀愛?


    “合適就同居,不合適就分手,這樣挺好,滿足了生理需求,還不用被家裏的關係給逼得喘不上氣。”


    陸惜張張嘴,好一會兒才問:“那你們就一直不結婚嗎?”


    方敏肯定的回答,“不結。我家裏管不著我,丁聿爹媽也拿他沒辦法。


    “我們說好了,就這麽過,萬一等我們五六十歲了,想安定下來了,到時候這扯個證。”


    陸惜真驚了,“那你們不打算要孩子嗎?”


    “不要。”方敏十分肯定,“我帶環了,準備丁克,丁聿也結紮了。


    “就我們倆這工作強度,要孩子不是對孩子不負責嗎?哪有時間養?


    “人呢,不能貪心,搞錢拚事業,那就肯定顧不上家庭,我要是結婚生孩子,到時候會有很多人挑刺。


    “丈夫怪我不顧家,婆婆嫌棄我不照顧孩子。


    我辭職在家,丈夫得說我就知道要錢,婆婆理直氣壯的說我啥也不幹,花的都是他兒子的錢,買點東西還得跟看賊似的看著我,好像我在敗家一樣。


    “所以啊,與其那樣,我就幹脆斬斷這些所有可能存在的矛盾,我現在貌美如花,又能賺錢養家,不挺好嗎?


    “丁聿跟我價值觀一樣,我們倆現在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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