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一舟跟江不悔回到病房,沈悠然才從樓梯間出來。


    郝亞楠被人打了住院,所以她是來看看郝亞楠,畢竟她被趕出沈家,肯定要找一條出路。


    郝家在江城就好比傅家在京城的地位,所以她還是要跟郝亞楠搞好關係。


    沈悠然沒想到會看江一舟,於是便跟過來看看,沒想到會聽到這些!


    淩培培長了心髒腫瘤可不是小事,如果受點氣就會一命嗚呼的,那到時候……


    她眯著眼睛,一抹陰毒從她眼底閃過,但也隻是一閃而逝。


    她拎著水果回去郝亞楠的病房,柔聲說:“來了來了,最新鮮,我洗給你吃。”


    同一時間,江家父子也在這時候回到病房。


    江母已經隱隱猜到什麽,帶著哭腔問:“你們爺倆實話告訴我,我是不是沒幾天活頭了?”


    “媽,您瞎說什麽啊?”江一舟聞言皺起眉。


    江不悔也十分不悅,“一天天的,竟說不吉利的話,你這一輩子都敗在你這張嘴上了!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江母流下幾行眼淚,“你們越是這麽說,我就越是覺得我猜對了。一舟,媽害怕,媽還不想死。”


    江一舟趕緊握住母親的手,耐著脾氣安撫道:“媽,你別胡思亂想了行嗎?就是老年病,我爸還血稠呢,偶爾也會迷糊,這不是太正常了嗎?裴少卿的奶奶還是乳腺癌呢,但也過去十來年了,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


    “所以我得癌了?”


    江一舟歎氣,“媽,我說這麽多,您就聽見癌了是嗎?別疑神疑鬼,你啥事沒有,還是心髒的毛病。你要是還不信,我把醫生叫來行不行?”


    他這麽說反而有點效果,江母好像感覺心裏鬆快了些,不像剛才那麽揪揪著。


    人啊,沒有不怕死的,她也剛六十出頭,整天錦衣玉食的,當然還沒活夠。


    “不過今天我真感覺差點交代了,一舟,媽跟你說心裏話,媽是真的不喜歡莊依了。”


    說來說去,最後還是提到了莊依。


    江一舟心口一緊,好幾秒鍾都忘了呼吸,母親這個樣子,是需要哄著的,可他還是想說實話,“媽,我也跟您說實話,我隻喜歡依依。”


    “你……”江母又來氣了,用手點他,“你說你,那丫頭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了?!”


    江一舟也反問,“那沈悠然給您灌了什麽迷魂湯了?”


    江母一聽這話差點氣的從床上坐起來,隻不過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她隻是抬了一下頭就又跌回到枕頭上麵。


    江不悔立刻斥責,“一舟,好好跟你媽說話。怎麽你媽說一句你頂一句呢?”


    江一舟沉默了,垂下眼瞼,抿緊嘴唇,氣場很僵硬。


    江母看著他半晌:“媽也是為你好,依依那孩子性子太倔,做事又衝動,結婚以後你能降得住她嗎?你看你現在就被她拿捏的死死的,那結了婚還不得把她供起來呀?”


    “悠然這孩子穩重,心也細,還知道心疼人。娶妻當娶賢,這句老話不是沒道理的。”


    江母絮絮叨叨,目的無非就是勸說江一舟跟莊依趕緊分手。


    原本她就對這樁婚事有意見,最近接連不斷發生的不愉快更是讓她打定了這個念頭。


    她不喜歡莊依,更不喜歡莊依她媽,兩家要真結了親家,那以後且得打架呢。


    說了半天江一舟都沒有表態,江母不禁有些急了,“你倒是說句話呀!”


    江一舟苦笑一聲,“您不都說完了嗎,還要我說什麽?您希望我現在就跟您承諾,我會跟莊依分手,讓她打掉孩子,從此跟她再無瓜葛。


    “但是媽,我的婚姻和愛情就這麽不重要嗎?讓我娶一個我自己不愛的女人,我還有什麽幸福可言?


    “你是我媽,我可以聽你的,不跟莊依結婚,但是我也不會娶其他任何女人,這個答案您滿意嗎?”


    “你……”江母陡然拔高音調,臉上也布滿了怒色:“你成心跟我作對是不是?!我都要死了,你還這麽氣我,你是怕我不早點死呢!”


    江一舟驀地站起身,“您現在在氣頭上,不想看見我,我先走了。爸,你留下陪我媽。”


    說完這些話江一舟立刻抬腿就走,不給母親攔住他的機會。


    話不投機半句多,再說下去,他們母子又會爆發戰爭。


    他一走,江母立刻氣的捂住胸口,哆哆嗦嗦的說:“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現在心髒跳一下疼一下!他不能替我遭這個罪還惹我生氣!”


    江不悔長長的歎口氣,無奈的輕斥道:“你也是,一說就急,為什麽一定要拆散他跟莊依呢?你這當媽的就忍心看咱兒子娶一個不愛的人,痛苦的過一輩子?”


    江母的眼神陡然變得淩厲無比,聲音也非常尖銳:“江不悔,你現在是代入到自己身上了吧?當初讓你娶我,被迫跟那個女人分手,你就記恨我一輩子是不是?”


    江不悔的老臉瞬間緊繃起來,“是你揪著過去的事不放!”


    江母咬牙冷笑,“二十六年前,你要是沒有背著我偷偷摸摸跟那個賤人在一起,我至於變成現在這樣嗎?”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翻舊賬?!當年的確是我對不起你,我喝醉做錯事!但是我為了你,名字都改了,就是為了證明不後悔娶了你,這些年我對你百依百順,幾乎用半輩子彌補當初的錯,你還想讓我怎麽樣?


    “淩培培,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對你掏心掏肺,我無愧於心。”


    江不悔說完就身體前傾,將自己的臉埋在了雙手之間,真是累啊。


    江母也不再說話。


    二十六年的事就是一根刺,紮在她的心窩上,碰一下就疼,他以為自己願意提嗎?


    沉默良久,江母煩躁的說:“給一舟打電話,肯定是又借機去找莊依了。”


    江不悔“嗯”了一聲站起身,離開病房,卻沒有給江一舟打電話,而是去住院部外麵點了一根煙。


    恰好此刻孟雪抱著晨晨買東西回來,跟江不悔擦肩而過。


    看到孟雪的臉,江不悔愣怔一下,陡然轉過身,大腦像是被電了一下,失去了思考能力。


    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卻根本來不及捕捉,隻是呆愣的看著孟雪笑盈盈的親了一下懷裏的孩子。


    “晨晨真棒,等沈叔叔來了,記得也要親親他,沒有沈叔叔,就沒有咱們娘倆,知道嗎?”


    懷裏的男孩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瘦弱,雖然不能開口說話,但是能夠聽懂話,認真的點了頭。


    孟雪欣慰的又親了親兒子,抱著他一起上了電梯。


    一直到電梯的門關上,江不悔這才僵硬地收回視線。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麽,隻是心裏劃開一片漣漪,隨風快速蕩漾,波紋越來越密,最後漫延到整片水麵。


    她……有可能是那個孩子嗎?


    他一定是瘋了,那孩子已經死了,她也死了,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


    大概是妻子又提起當年的事,所以他有些觸景傷情,才會把一個陌生女孩認成本該已經死掉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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