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躲在灌木叢中的熙瑤雙腿止不住顫抖了起來。原來並非粵西王北上作亂,而是李煊瑞的哥哥李煊詠在京城造反,說不定鎮南王也參與了此事,所以朝廷才派了粵西王來剿滅鎮南王府一幹人。


    “作為造反者的親屬,李煊瑞要是被粵西王的人抓到,下場定然是身首異處呀,這可如何是好?”想到這裏,熙瑤再也顧不得被李煊瑞逐出門時的冷言冷語,待得那列人走後,熙瑤連忙操山路朝小石屋趕。荊棘劃破了她的衣裳,刮破了她皮肉,她都毫不理會。


    山那邊是道怪石嶙峋的斜坡,坡度有些陡,下頭是個水池。若不走此處,便要繞山脊多走上半裏路,如此要救李煊瑞隻怕來不及。熙瑤沒轍,隻得定了定神,盤著些樹根和亂草什物往下爬。一不小心,就嘰裏咕嚕滾落了下去,掉入水池中。


    以最快的速度從水中撲騰起來,熙瑤又沒命地奔過一片收割過後的田野,停下辨識方向的當兒順便歇口氣,立即又鑽入了那片建著小石屋的叢林。


    謝天謝地,小石屋果然在那邊坡下。快一點!再快一點!熙瑤巴不得自己可以變成一個球,一下子就能滾到屋子旁。


    顧不得多想李煊瑞會如何嘲笑自己沒有骨氣,熙瑤氣喘籲籲地一腳踹開門,出現在李煊瑞的麵前。


    “快跟我走!不然來不及了!”熙瑤說罷,過去拉了李煊瑞下床。


    “我不走!”李煊瑞不依。


    “李煊瑞你聽我說,我不會害你,你哥在京城造反失敗,鎮南王府所有人都成了朝廷緝拿的要犯,再不走腦袋要掉了!”一口氣說完這句,不容李煊瑞反應,熙瑤就使盡全力將他從榻上拖下來,攙扶著朝林中走去。


    李煊瑞本就受了傷,想反抗一個正常人是很費力的,卻還會牽扯到自己的痛處。試了兩次反抗無果,也就任由熙瑤扶著。


    直到走到林子深處,確定此處難以有人涉足,熙瑤才停下腳步來,將李煊瑞小心地放到一層積得厚厚的落葉上。


    剛一坐下,李煊瑞問道:“你方才說什麽?鎮南王府所有人都成了什麽?”他其實並非沒有聽清楚熙瑤所言,而是不相信或者不願意相信罷了,此時卻又想得到證實。


    熙瑤抹了把額上的淋漓汗水道:“沒錯,就是這樣!你現在處境很危險,不能再四處亂走。”


    李煊瑞一言不發,臉色越來越難看,拳頭握在身側“咯吱”作響,隨後接二連三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將落葉濺了滿身。


    熙瑤由得他折騰。待他折騰夠了,這才道:“李煊瑞,你若是個男子漢,就不要拿這些無用之物撒氣了,給我好好活下去吧!”


    李煊瑞不悅地抬起頭來:“熙瑤的姐妹,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憑什麽?嗬嗬,”熙瑤冷笑道,“就憑我是你的夫人,你是我的夫君!”


    聞言,李煊瑞像是突然被震撼住,愣了一愣。熙瑤走過來,蹲下身,暖聲問道:“你餓了吧?”


    說罷,熙瑤將先前留下的一些桃金娘從兜裏拿出來,遞給了李煊瑞。


    眼前的女子一身濕漉漉的衣裳,一臉汗水,看著看著,李煊瑞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要不是為了救他,她為何要回來?又怎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確實有點餓了,”李煊瑞接過果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先前的凶勁兒消散了幾分,但不知是不是方才一番發泄牽扯了疼處,眉頭不自然地皺成了兩個疙瘩。


    “你怎麽啦?沒事吧?”熙瑤連連過去扶李煊瑞慢慢坐直,又檢查了一下他傷處的布條,該纏緊些的又鬆開來重新纏了一次。


    “本以為你嫁到我家是來享福,沒想到會這樣,哎!我真是……真是對不起你。”吃下兩個小小的桃金娘,李煊瑞哽咽道。


    熙瑤在他身邊坐下,安慰道:“別說這些了,人有旦夕禍福,況且這些也不是你造成的,你有這份憐惜的心就夠了,答應我,往後的日子,無論是喜是悲,我們都要好好渡過。”


    “我答應你!”李煊瑞瑟縮著伸出一隻手來,把熙瑤素手握住,“沒想到你如此深明大義,我真是挺感激你,感謝上蒼把你帶到了我的身邊。”


    這一刻,熙瑤的淚水無聲滑落。自己近來所受的委屈和挫折,也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肯定:“李煊瑞,今生今世,隻要你不離,我便不棄!”


    李煊瑞默不作聲地攬過熙瑤,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就這麽默不作聲地傳達著自己的歉疚與感激。


    不知何時,天空漸漸暗了下來,烏雲密布,陰沉沉地欲下雨。


    兩個人抬頭看了一眼,都不由得蹙緊了眉頭。眼下得快些找到一個可以避雨的去處,不然就真的會被淋成兩隻落湯雞了。


    “李煊瑞,你先坐在這樹下等我,我出去看看,看哪兒有山洞什麽的可以避雨。”說著,熙瑤便快速行動起來,轉過一棵鬆柏樹不見了。


    熙瑤四個方向都找遍了,山風無形中將她濕漉漉的衣裳吹幹。找來找去,最後她終於在一處懸崖下發現了一個枯死的老樹樁,將頭探進去一看,原來裏頭還連著一個挺寬敞的地洞,隻是有股不太好聞的味兒,此處似乎有熊住過。


    第076章 猛熊追襲


    臭就臭點吧, 現下也隻有這個熊洞可以安身了,熙瑤趕忙回去將李煊瑞扶過來,進入洞中之後, 便用先前準備好的樹枝將洞口蓋住。


    兩個人剛剛進到洞裏頭不久, 外麵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洞裏雖有些臭味兒,但好歹避風遮雨, 而且地上還墊著一層幹燥的落葉,可以讓兩個人勉強躺下來休息。最主要的是, 沒人會找到這兒來。


    兩個人卷縮在一起, 聽著外麵“嘩啦啦”下雨的聲音, 似乎找到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慰藉。有時候,甜蜜感並非來自擁有多少,而是一無所有的時候還有人真心相伴。


    攬熙瑤入懷, 李煊瑞問道:“熙瑤,你這樣跟著我四處躲藏,不後悔麽?”


    “不後悔!”熙瑤笑笑,又道, “隻是,你打算今後怎麽過?”


    對於這個問題,李煊瑞尋思好一陣, 最後道:“看來隻能找個安靜的小村莊,跟村民學著種種地,或者學一門手藝,平平凡凡地過下半輩子了。”


    “嗯, 這樣的生活其實也很好很踏實。”


    “當然,若是可以,我興許還會去找粵西王報殺父之仇。”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理解你。”


    兩個人正暢談未來交流感情之時,卻不曾想,外麵傳來了一聲悶雷般的吼叫。隨即,樹洞處用來做掩護的樹枝被什麽人搬開,兩個人還未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便見一隻毛乎乎、濕漉漉的黑熊爪伸了過來。


    “啊~有熊!”熙瑤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叫,把洞口那熊嚇得退了兩步,趁著它還在發愣,熙瑤馬上扶著李煊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離了那個地洞。


    身後差不多兩人高的龐然大物見到受了挑釁,立即吼叫著追了過來。


    一麵沒命地冒雨逃跑,李煊瑞一麵哀求熙瑤:“熙瑤,你快走吧,我跑不快反而連累了你,咱們兩個人總得有一個活下來,那麽就讓我留下對付這頭熊吧!”說罷,李煊瑞掙開熙瑤攙扶,頓住了腳步。


    “李煊瑞你瘋啦?”熙瑤喝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站在雨地裏,雨水順著兩個人頭頂往下流,尤其李煊瑞,傷口處纏著的布條都給雨水濕了個透,滲出了裏麵觸目驚心的血色。更重要的是,後麵還追著一頭憤怒無比的黑熊。這情景簡直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就在那黑熊愈來愈近、即將撲到之時,李煊瑞忍住渾身傷痛,拉起熙瑤,展開他那微末的輕身功夫往一邊逃去。


    一丈,兩丈,三丈,兩個人不時回頭看看,眼見著那頭熊被落得越來越遠,心裏都鬆了一口氣。


    卻不曾想,前方是個懸崖!那頭熊之所以不追過來,或許也是因為這個懸崖的存在。


    可李煊瑞輕身功夫並不到家,掌控的靈活性就更別提了,當初本就隻是學來防防身。此時要他立時停下腳步來定然不能,雖極力在最後到達懸崖一尺處勉強刹住腳,但身體沒得到平衡,兩個人依然朝下方深淵中墜落了下去。


    驚叫!呼喊!無助與恐懼!熙瑤短暫的思索。最後是來不及隻能放棄救李煊瑞。


    幾乎都體驗不到痛楚,兩個人便一道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雨停了,天已放晴,地麵都幹了。也不知道這是多久以後的事情了。熙瑤當先醒來,渾身都疼得厲害,隻見自己同李煊瑞被人四仰八叉地綁在一個打柴人用來搬柴禾的土車上,那車軲轆正艱難地朝前滾動著,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看來打柴人的體力也快跟不上了,他那穿著破舊衣裳的後背早已被汗水浸濕。看那單薄幹瘦的背影和花白頭發,此人應當是個將過花甲的老人。


    “大……大爺,您這是要把我們弄到哪兒去?”車子上熙瑤弱弱問道。


    “你倆傷成這樣,還能上哪去啊,隻能去找大夫啦!”老人頭也不回道。


    “可是,您為什麽綁著我們呀?”熙瑤不明白。


    老人道:“老夫平時打柴都是這麽將柴禾捆住,不然若是掉下來,又得多費工夫弄上去,人老了,經不起折騰啊!”


    “哦,那多謝您老了!您老貴姓?”


    “我姓王,你們呢?”


    “我叫熙瑤,他……”想起李煊瑞如今可是朝廷侵犯,熙瑤臨時改口道,“他姓周,叫周煊瑞。”


    王大爺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熙瑤身上各處委實疼得厲害,隨著車子的顛簸就更甚,怕老人擔心,她將牙關咬得緊緊的,不敢讓自己哼一聲。


    車子拐過一道彎,王大爺又問:“丫頭,你倆是如何跑到那懸崖上的?那兒可是常有黑熊出沒啊。”


    “我們……”熙瑤心思電轉,道,“我們是外地人,來走親戚,想插個近道,不料迷了路,就闖到那山裏去了。”


    “原來如此,難怪丫頭口音不對,敢問丫頭哪裏人氏?”


    “北海之北。”


    王大爺遲疑了一下,道:“那挺遠吧?難怪熙姓這姓氏也不常見。”


    “嗬嗬,是啊!”


    這大夫住得還真是好遠啊,車子吱吱呀呀走了大半天,一直到黃昏過後,方才來到了一座依山而建的院子裏。


    大夫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頜下留著兩縷長須。他行事有些古怪,或許因為有自己的嗜好,又或許不想擔治死人的罪名,一定要病人可以對他作三個揖,才答應治療。可李煊瑞昏睡不醒,無法被接受,是以王大爺隻能同大夫的下手將熙瑤抬進去,把李煊瑞安排在院子外的一個小土屋中。


    直到聽到王大爺同大夫的陳述,熙瑤才得知原來他倆掉下去之後,剛好落到懸崖下田邊的一堆碼起老高的稻草堆裏,因此受傷不是太嚴重,熙瑤僅僅腿骨移位,其餘都是皮外傷,隻是李煊瑞本就受傷失了血,如今雪上加霜,遂導致昏迷不醒。還好有這位好心的王大爺在照顧他。


    熙瑤在大夫安排的床上躺了兩日之後,李煊瑞總算醒來了,之後便被送過來醫治。此時他傷口處有些化膿,伴隨著身體發熱的症狀。不過頭腦還算清醒,大夫也滿口答應了可以把他給治好。


    看著相鄰病床上躺著的李煊瑞,熙瑤道:“煊瑞,你怎麽樣了?這兩天我好擔心你啊!”


    “我沒事的,為了你,我也會好好挺過去。從你嫁過來之後,我留給你的都不是美好回憶,我希望今後能夠補償你,所以我一定不能有事。”李煊瑞道。


    熙瑤聞言,心裏滿滿的都是感動。一顆淚悄無聲息掉落在枕上,趕忙趁無人注意用衣袖拂去。


    兩個人在大夫這兒休養了十來天,總算是康複得差不多了。讓那位王大爺付醫藥錢實在過意不去,熙瑤拔下頭上的玉釵抵了費用。


    正欲與王大爺去辭行,千恩萬謝的話王大爺不想聽,隻落寞道:“救你們不圖別的,老夫年紀一大把了,無妻無子,隻想有人可以跟我做做伴,若不肯留下也行,時常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也是可以的。”


    聽得王大爺這一席話,熙瑤問道:“您老住哪呀?要不我們陪您回家吧!”


    “敢情好!”王大爺甚開心笑道,“老夫就住你們當初摔下去那懸崖下,靠砍柴和打獵維生,你們要是不嫌棄地處偏避,這就跟老夫走吧!”


    “您說笑了,怎會嫌棄呢?”李煊瑞道,“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您住那兒,我與熙瑤昏過去之後說不定都被野物吃掉了。”


    熙瑤同李煊瑞都依稀記得,那懸崖下是四麵環山,不失為一個避世的好去處。


    王大爺推著打柴的土車,三人一路走一路聊,走了好幾個時辰,總算翻山越嶺回到了王大爺搭建在懸崖下一條山徑邊的竹屋中。


    竹屋整個兒全是竹材構造而成,牆是並排豎起的竹片兒,屋頂是竹條編織成的如席子之類物事,上頭再蓋以茅草,屋子外頭再用兩人多高、層層疊疊的竹籬笆圍起來,以防野獸入侵。整個屋子雖簡陋,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小竹屋後頭有口水井,水井旁是塊老大的菜地,裏頭種著好些瓜果蔬菜。熙瑤同李煊瑞幫著準備了些蔬菜,王大爺又拿出熏製好的野兔和野豬肉,三個人張羅著弄了老大一桌菜,雖說鹽味兒淡了些,但也吃得津津有味。


    王大爺笑嗬嗬道:“你倆要是喜歡這兒,可以在這兒多住些時日的,我明日出山買些鹽和皂角回來,就不缺啥了。”


    奮力地啃完一塊兔肉,熙瑤道:“我跟您老一塊去吧,我也想同自己和李……哦不,周煊瑞添置些衣物,另外,我想說的是,您這兒環境清幽,空氣也很清新,我們可能要在此住個三五年也說不定哦,要是您覺得這屋子容不下我們,我們今後可以依著您家再另外建個小屋,跟您做鄰居。”


    熙瑤自己倒沒什麽,反正稍稍改下裝扮,此地也沒有幾個人熟識她。李煊瑞眼下是不能多見人的了,隻怕過不了幾日,街頭巷尾都會張貼他的畫像,要是給人認出來,那可就要完蛋了。還好這王大爺一般不出山,卻不知他要是得知了情況後會如何?


    “那敢情好!”王大爺道,“老夫這屋子的確不夠寬敞,而且老夫的表弟是個頂好的竹匠,老夫到時請他來建個新房子,工錢什麽的,我拿些打獵弄來的野物抵消就成,我這屋子也是這麽著的,當年還了一年便清了。”


    “那怎麽好意思呢?不如這樣吧,今後我跟您一同去打獵,到時也好早些還清工錢。”李煊瑞道。


    “行!年輕人自力更生挺好!”王大爺頷首。


    幾人用罷飯,王大爺撿出一間空屋子,給熙瑤和李煊瑞住。經過了一場風雨,兩個人總算是安頓了下來。


    入夜,燭火搖曳。熙瑤坐在床邊,回想這這幾日的經曆,自己也是心有餘悸。


    李煊瑞過來道:“熙瑤,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在想你啊……想罵你!”熙瑤補充道,“居然還說我是掃把星!”


    “對不起,是我當時心情低落口不擇言。”李煊瑞將熙瑤的手放入自己掌心,用另一隻手暖暖蓋住,道,“其實我才是掃把星,讓你跟著受苦受累。”


    “別說這些了,我倆今後誰也別怨誰,一起好好過日子吧。”熙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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