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瑤忽然想起先前月茹師姐說過,天宮要官時常會來找他們師尊晤真,想來先前天宮的事情,晤真多少會了解一些。熙瑤於是決定去方丈山走一趟,問問晤真那赤昧珠現在何處。


    今天托了日禦神君的福,陽光柔和得恰到好處,一朵白雲召之即來。未幾,熙瑤便到達了方丈山的紫霞洞前。


    此時已過了飯點,晤真神人該是在寢所打坐。熙瑤徑直朝他寢所疾走,身後傳來溪雨師兄的呼喊聲,似乎是:“師妹慢著。”


    熙瑤急於打聽那赤昧珠的去向,也不管那麽多,就推開門闖了進去。


    房裏水霧氤氳,不時有水流發出的“嘩嘩”聲,熙瑤透過霧障四處搜尋,一麵喊:“師尊,師尊。”


    剛一喊,那水流的聲音忽而不見了。


    熙瑤心裏納悶:“這師尊難不成還躲著我嗎?於是更加好奇,便繞著房間找尋了起來。”


    不多時,熙瑤見霧靄中的牆角處放著一隻一人多高的大木桶,便走過去趴在桶沿踮起腳尖看了看,那木桶裏裝滿了水,上頭還漂浮著些草藥。初初一看似乎沒什麽,再一細看,裏頭好像蹲著一個人,一動不動,身上是白花花的□□,立時就明白了,大概是晤真在洗澡!


    “啊”地驚叫一聲,熙瑤衣袖掩麵朝外便跑,連門都沒給帶上。


    一路跑熙瑤一路在心裏暗罵:“晤真也真是,洗個澡不去浴池,卻要在寢所洗,在寢所洗也就罷了,還忘了插門閂,簡直臭不要臉嘛!”


    路上,熙瑤遇到了大師兄重嵐,重嵐見熙瑤那動作表情十分不對勁,就一把將她拉住問:“師妹你幹什麽呀?這麽火急火燎的?”


    熙瑤一口氣噎在喉嚨口,上也上不來,下也下不去,甭提有多難受了。隻得手舞足蹈一番,指著晤真的寢所支支吾吾。


    重嵐在熙瑤的指點之下,也重複了一番熙瑤方才的做法,最後結果亦是落荒而逃。熙瑤這下終於明白在她之前還有那麽一個溪雨了。


    熙瑤在紫霞洞前廳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晤真神人終於出來了。溪雨自遠處瞥了一眼,轉身就跑。


    熙瑤心想,在木桶裏憋了那麽久,是條龍也想必不好受,便強忍笑意問晤真:“師尊,您還好吧?”


    晤真白了熙瑤一眼,抬了頸使勁兒望向廳外那條土路,道:“好什麽?溪雨那小子也不知何時潛入老朽寢處,趁老朽泡藥澡的時候,竟偷了丹藥去,想必又是喂那山崖下的野貓!氣死老朽也!”


    到此,熙瑤終於弄清楚,原來晤真神人泡澡前委實是插了門閂的,隻是給溪雨出門時打開了。


    世上弟子如此坑師尊的,怕也就隻此一家了。熙瑤於是道:“溪雨師兄也忒不像話,不就一隻野貓子,吃什麽丹藥呀?”


    “你有所不知,那野貓可是母的。”晤真神人越說越氣。


    “哦?母的野貓就得喂丹藥麽?”熙瑤木木然問道,“難道是為了順利生養小野貓,需要吸取丹藥的能量?”


    “熙瑤你呀,真是一根筋!”晤真神人一指指著熙瑤的鼻子,氣急敗壞道,“溪雨說那母貓天生尤物,巴望著它趕緊修成人形,好上來陪他。”


    熙瑤忍俊不禁,晤真神人卻是不停地吹胡子瞪眼,雖說他那胡子也就寥寥幾根。


    好一會,晤真神人想起了什麽,問熙瑤道:“熙瑤你找我,是不是為了陸黎的事兒?”


    熙瑤這才意識到,自己已有些時日沒有見到陸黎了,便順帶問道:“陸黎他怎麽啦?”


    “前幾日,陸黎練成那石洞的功夫,便依著守觀老頭的叮囑,要把石洞毀掉,免得給無良之人覬覦。隻是那石洞乃堅石構成,毀洞著實不易,陸黎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快夷為平地了,卻不想一塊大石塌下來,砸到了他頭上……”


    “啊?”熙瑤驚叫一聲,惶恐問道,“那師尊,陸黎還活著嗎?”


    “別急,別急……”晤真擺手道,“凡間的這個陸黎是死了,但麒麟太子現下已重回仙班,升了小仙,可謂因禍得福。”


    熙瑤心有些發冷:師尊用的這“因禍得福”四字,還真是不妥。神仙們麵對凡人的生死,就這麽不屑麽?


    陸黎心思單純,不曾害過任何人,甚至連一句謊言都不會說,上蒼卻要安排一塊大石砸到他頭上,那血肉模糊的場麵,熙瑤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熙瑤雖也聽說了陸黎是麒麟太子的身份,但依然對凡間這個陸黎的英年早逝無法釋懷。往日相處的畫麵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不斷朝記憶之門外邊蹦,熙瑤濕著一雙眼,默默走出前廳,來到崖前,抬眼辨出浮雲觀方向,在心裏道:“陸黎,你走好!”


    哀悼一陣,晤真神人慢慢踱步出來,隻手自後邊搭在熙瑤右肩,拍了兩下,道:“你知道嗎?陸黎本是要來人界曆情劫,可那姑娘卻無意成全,而當時文書定下陸黎在凡間光陰僅二十餘載,無奈之下,鬥齋星神和南極真君經過商議,隻好安排他曆了這苦肉之劫。”


    聞聽此言,熙瑤憤懣不已,一個大好青年,僅僅給他二十多載作為終結,忒沒人性。


    轉念又想:“如陸黎這麽個心性耿直之人,曆情劫也絕非他所擅長,隻怕在情劫上吃的苦頭也不比這苦肉劫來得輕鬆罷。”


    如此想著,熙瑤也便釋然了些,方又歎道:“不知是誰家姑娘,放棄了這麽一段好姻緣,陸黎這麽好的一個人,為何卻得不到該有的福報啊。”


    晤真神人轉到熙瑤跟前,悠悠看著她道:“誰家姑娘老朽不清楚,隻是這姻緣若刻在了三生石上,即便這一世沒有走到一處,下一世也終究會修成正果。”


    忽然,熙瑤思緒溯回到那個追晤真那麽久未果的玉琴姐姐,卻不知那三生石上,她與師尊的名字是否刻在一塊兒。


    想了一陣,熙瑤思緒再落回陸黎處,幽幽道:“如此,倒還算好。”


    晤真神人笑了:“既然你也想開了,老朽還有事,便先行離開一下。”


    熙瑤急急拉住晤真後襟,道:“師尊,我還有要緊事。”


    晤真站住,側頭道:“說吧!”


    “師尊您可知那‘赤昧珠’的下落?”


    晤真全身隱隱一震,頓了頓,轉過身來,不答反問:“熙瑤,你打聽赤昧珠做什麽?是誰派了你來找老朽的?


    熙瑤遲疑道:“沒誰派我來,我父王遭不明身份的人夜半偷襲,如今缺了一條胳臂,元神受損估計會長睡不醒,我聽醫官們說,隻有赤昧珠可以迅速修補元神。”


    “哎!這消息也真夠令人痛心。”晤真歎口氣,又道,“那赤昧珠幾千年前屬於木之國鳳族,現在不知是否還在那兒。”


    熙瑤內心一凜,上次得罪了鳳族,他們非要處死她不可,若此番以鮫族名義去借赤昧珠,必定討不著好,隻得把希望寄托於晤真神人:“師尊,你可不可以幫我去取赤昧珠,隨便找個借口,隻要不提起‘鮫族’兩字兒便好。”


    第056章 麒麟歸位


    見晤真還在思慮, 熙瑤急了,忙拉住他手臂晃了晃,使盡渾身解數嗲聲嗲氣道:“好不好嘛, 師尊?”


    晤真招架不住熙瑤的軟磨硬施, 隻得連連說好,並答應翌日便啟程去木之國鳳族求赤昧珠。


    熙瑤無心練功, 便打算去浮雲觀陸黎遭劫那山洞瞧瞧。也不知天仁老兒是否將自己的傷疼收拾妥當,這老頭是性情中人, 他沒有子嗣, 與陸黎相處這段時間下來, 估計已把陸黎當成了自己親兒子。這白發人送黑發人,想必令天仁老兒夠悲痛的了。


    熙瑤同晤真打個招呼,正欲駕雲出發, 那隻好似許久未見的毛球兒飛快地拍打雙翅跑了過來,大呼:“主人,主人,可想死人家了, 你怎麽總是撇下人家,人家不要嘛!”


    “毛球兒,我有點兒急事, 馬上回來哈,馬上!”熙瑤說著,同師尊晤真使了個眼色。晤真會意,立時運術將它雙腳定在那兒。


    “啊嗚~快放開我, 你這個粗魯的臭道士,我……”不知怎的,小青鸞翅膀一陣亂撲,竟然解開了術法,又撲棱棱朝熙瑤跑去。熙瑤連忙掐個訣隱了身,迅速逃離。還好那家夥不會飛,省去了些麻煩。


    最近意外事兒可真多,熙瑤覺得自己一直忙得團團轉,哪還有心惹毛球兒。


    浮雲觀與方丈山相隔並不遠,一盞茶的工夫便到。熙瑤沉雲降下,在浮雲觀後方的蒿草中現出身來。目之所及,卻無意間捕捉到不遠處山道上一個衣袂飄飄的紫色身影,周身仙氣磅礴,但此身影隻一閃,便不見了。隨即,空中出現了兩條黃龍駝著一輛金光四射的八景輿,朝東方的雲彩中隱去。


    熙瑤眉頭蹙了一下,忽而憶起,這紫衣神人似是那日自己躲魔君燁潯時候,在巷子裏與燁潯交談過的人。眼下她是為陸黎而來,也就顧不得其他人了。


    站在沒人高的蒿草中,往日同陸黎一道相處的情景仍曆曆在目,熙瑤禁不住悲戚唱道:


    “那一身青衣,


    映在腦海裏。


    驅逐了朦朧夢境,


    你便遠遠逃離。


    月冷風寒,長亭短亭;


    岔道太多,迷路的你,


    是不是依然孤寂?


    三生六道,彼伏此起,


    今昔塵緣,來世再繼。


    在我目光所及,


    你凝結成畫,


    永遠定格,


    化作麒麟一匹。”


    歌唱罷,熙瑤將將走出兩三步,便聽到一男兒朗聲道:“什麽人,可否出來一見?”


    這浮雲觀相當荒涼,平素鮮少有人涉足觀後,但今日不知為何,走了一個紫衣神人,又來了一個不知身份的人。


    沒料自己這麽快給人發現,熙瑤慌亂中疾步朝外走,一不小心絆到根伏倒的蒿草,囫圇摔了下去。


    腳下可都是雜碎亂石,熙瑤心道:“這下慘了,我這張養了二十多年的老臉可得毀容了!”又怪自己大意,非得落到這一人高的篙草中來。


    掐訣已然不及,熙瑤心思亂轉間,卻不知怎的,身體竟然沒有落下去,反而撞到一個熱乎乎、軟綿綿的柱子。


    熙瑤抬頭一看,入目是個身穿黑紅錦袍的青年,年紀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他眉目清秀神采奕奕;自帶一股剛正之氣,腰間掛著的一串玉佩尤為顯眼。


    說此人像先前的陸黎,卻又多了幾分非凡的氣質。熙瑤偷偷運法眼一瞧,眼前不偏不倚正是一匹火麒麟。


    “你是麒麟太子?”熙瑤問。


    “區區正是,”那青年點了一下頭,複又道,“熙瑤,方才聽你唱歌,真是感慨頗多,沒想到我在你心裏,竟也是如此重要。”


    “我隻是隨意唱來罷了,你且不必多想。”熙瑤笑道,“我一生得有靈感,就會不由自主唱出來。”


    “熙瑤,你還是老樣子,總不把我掛在心上。”說著,青年打量了熙瑤幾眼,似乎也瞧出了熙瑤的種族來路,衝她回以微微一笑。


    忽又憶起小時候定的那樁娃娃親,熙瑤麵上不由得飛起了兩朵紅霞,隻巴望著麒麟太子不要記得這事兒。


    幾番對話,麒麟太子卻依然沒把熙瑤放下地來,隻一直呆望著她。熙瑤給他抱得渾身不自在,不得不提醒道:“麒麟太子,可否還我個自由之身?”


    麒麟太子嘿嘿一笑,這才將熙瑤小心地放下地來。又擔心熙瑤絆倒,於是時不時做出準備攙扶的姿勢。


    熙瑤一邊走,一邊問:“你現在回歸仙界了,是不是改了名字?我該叫你什麽?”


    “你還是叫我陸黎吧,我名字一直沒變的。”麒麟太子道。


    熙瑤道:“陸黎,你知道嗎?我當時聽說你被巨石砸中,心裏非常難過……”


    陸黎半伸出一隻手,先前可能打算撫熙瑤的臉,半路忽然頓住,想了想,從熙瑤頭發上扒拉了一下,拿下一片蒿草的枯葉來,在她麵前晃了晃。


    熙瑤笑道:“你終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陸黎。”


    陸黎側過臉來,認真地道:“熙瑤,先前我隻以為自己是個無甚作為的凡人,不敢對你剖白心跡,如今我也是為仙之身了,你是不是可以……留在我身邊不要被誰帶走?”


    熙瑤一驚,甚為難低頭小聲道:“可我……我已經和風俊訂親了。”


    陸黎臉色黯然了下去,許久,他長歎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你和他的事,其實我也猜到了,隻是不知為什麽,我依然想選擇守護你!”


    忽然,熙瑤腦海又閃過一個朦朧的畫麵,畫麵是那次夢裏的情景,一匹水麒麟為她擋住了襲擊她的權杖,自己卻葬身火海,留下一句話:下世若再相見,我依然選擇守護你!


    熙瑤眼睛有些些模糊,夢裏那聲音似乎同陸黎的聲音很像。


    也不知為了什麽,陸黎對她還這麽耿耿於懷,即便得知她與風俊已訂親。


    可熙瑤呢,之前一直當陸黎是個小跟班,如今雖說陸黎重列仙班,兩人之間的身份沒有先前懸殊,但熙瑤對陸黎其實也就是對她五哥那感覺。


    熙瑤不知該如何謝絕陸黎或者給予安慰,躊躇間突然記起了師尊晤真的話,此時剛好搬出來一用:“師尊說,姻緣若刻在三生石上,即便這一世沒有走到一處,下世也一定修成正果。陸黎,若你命中有我,我自然逃不脫!”


    “這可是你說的,逆天而為可就不太好!”陸黎神秘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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