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經曆, 熙瑤欠下了晤真一份債。時不時還經常有兩個影子在屋裏晃動,想必是那月茹師姐和陸黎罷。


    那隻小青鸞總是在門外徘徊,每次剛擠進門就被攆走, 急得呱呱尖叫。


    傷好後, 熙瑤去了一趟昆侖丘雲霧嶺,給五哥熙睿報平安。


    熙睿像小時候那樣摟了熙瑤, 溫和地撫著她秀發,甚心疼道:“我隻你一個妹妹, 你若遇到不測, 我可能會一月不吃不喝, 還會至少傷心三百年呢。”


    熙瑤心道:“為仙的一生那麽長,三百年又算什麽呢?”隻是她沒有說穿,總祈求別人的恩賜, 終究沒什麽好處。


    熙睿忽然想起了什麽,神采飛揚道:“六妹,為慶祝你的這次重生,我且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去哪兒?”熙瑤一張臉緩緩由陰轉晴。


    熙睿道:“去瑤池金母的蟠桃林。”


    熙瑤曾聽過關於瑤池金母和蟠桃林的事兒, 此次終於要親臨其境了,也甚激動,連連歡呼一聲, 道:“好啊好啊!”


    瑤池金母的蟠桃林在昆侖西北隅,離雲霧嶺本就不遠,熙睿同其師父蒙晟打了個招呼,便帶著熙瑤, 兩人隱了身,將雲騰得低低的,朝昆侖丘西北角奔去。


    不一會,兩人朝腳下俯瞰,隻見於鬱鬱蔥蔥的山林間,坐落著一座紅瓦白牆的宮殿,古樸雅致,仙霧繚繞。


    熙睿一指那宮殿道:“想必這就是瑤池金母的大殿了。”


    “那咱們就尋個位置降下去吧,”熙瑤轉念一想,又道,“瑤池金母可是掌管女仙名冊的神,得罪不得,咱們不要走得太近,光是隱著身,略略看一回便好。”


    “六妹說得在理,我也正有此意。”熙睿說罷,兩人遠遠落在了瑤池邊的桃林外。


    瑤池亭台樓閣座落有致,四周綠樹成蔭,各種奇異的飛鳥歡唱其間。下有清泉從石隙浸出,慢慢匯成山澗。山澗旁曲徑入幽,徑邊皆是奇花異草。


    兩人隱了身,慢慢朝蟠桃林走去。此處共有三千六百棵蟠桃樹,由於幾千年一熟,所以多數時候,這桃樹是一直掛著果的。


    立於那桃林間,不知怎的,熙瑤覺得此處竟有些熟悉,似乎在哪一年的哪一日,有張她難以忘懷的臉麵在這桃林中出現過。待得細細回想往日情形,卻又笑自己產生了幻覺。


    熙瑤又四處走了一圈,一麵走,一麵朝著心裏認為該出現矮牆、出現花園,甚至出現秋千架的地方望去,那些東西卻都還真真實實地展現在眼前。


    “真是奇怪!這地方我怎麽如此眼熟?”熙瑤在心裏暗暗納罕。


    為了驗證事實,熙瑤問熙睿:“五哥,我有來過這蟠桃林嗎?”


    “六妹應當是從未來過此處。至少,我之前未曾帶你來,也未曾聽你提起過。”五哥頓了一下,疑惑問道,“六妹因何問這問題呢?”


    熙瑤悵然若失道:“哦,沒什麽,是我多想了,五哥,咱們還是回去吧。”


    “六妹,剛來就要走嗎?”熙睿不解道。


    熙瑤伸出兩手,揉了揉自己的兩鬢,眉頭維蹙道:“我頭有些痛。”


    熙睿走過來,幫著熙瑤按揉了一下穴位,柔聲道:“六妹沒事吧?五哥這就帶你回雲霧嶺去。”


    熙瑤抓住熙睿的雙臂,令他停止了按揉動作:“不了五哥,我還是自己回方丈山紫霞洞去吧。”


    熙睿緩緩抽回手,道:“自上次碧柳冒充你被抓一事,就知有人在四處尋你,你要多加小心啊。”


    “我知道了五哥。”熙瑤說罷,在五哥的注視下,騰雲朝方丈山去了。


    在那之後,熙瑤便把自己關在紫霞洞清修。


    晤真神人隔三差五就要出去雲遊,於是留給熙瑤兩本厚厚的道典。熙瑤每天清早起來,便是翻開道典,什麽法術看得似懂非懂就隻管囫圇吞棗往下灌。


    半年來,熙瑤十分消沉,不想踏出門一步。熙瑤也曾聽晤真說,風帝瑾煜為了找太子風俊,已經派人將仙界和人界翻了個遍,甚至連鬼界都去過了,卻依然沒有消息。


    熙瑤尋思,既然風帝他們去過鬼界,沒有找到風俊,那起碼證明風俊他還活著呀!饒是如此,熙瑤心裏還是不甚踏實。


    空隙時候,熙瑤思量最多的便是,風俊陷入那流沙可否還能如她那般無恙地回來;她又到底是不是風俊要找的那個瑤兒。


    當初那隻小青鸞又長大了些,比先前乖巧不少,但依然是個跑貨,圓滾滾的笨笨的,偶爾會弄些滑稽可愛的動作來逗樂熙瑤,替她解悶。


    一日,熙瑤心情稍好些,便問小青鸞:“毛球兒,你媽媽怎麽從不來看你呢?”


    似乎是想了好久,小青鸞才用翅尖撓著頭道:“毛球兒可能沒有媽媽,是好久好久以前從地底下鑽出來的。”


    “地底下鑽出來的?怎麽會呢?”熙瑤笑著搖搖頭,撫摸了一下小青鸞毛絨絨的脖子,“你這個小騙子,這麽小就學會騙人了啊?”


    小青鸞將甚委屈的小眼神投過來:“毛球兒沒有騙主人,隻是毛球兒真的忘記了有沒有媽媽哇。”


    “……”


    西荒,流沙地。


    太陽明晃晃地照著,沙地上的溫度足可以連著殼燙熟雞蛋。


    一身穿墨綠長袍、黑發如瀑的男子騎著白鶴,正焦急地用一把天蠶絲在流沙地裏打撈,那動作就像是撒網撈魚一樣。


    看著那些細細的沙子被撈起來,又從絲網中緩緩落下去,最後什麽也不剩,男子的心似乎也跟著一陣陣地被填滿,又落空。


    此男子正是玄奕;風俊最好的朋友。


    撈了好一陣,玄奕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已經是他第三十幾次來此處打撈了。都不知道底下那人是死是活。


    玄奕坐在白鶴身上,望著手中那把空空如也的天蠶絲,喃喃道:“風俊,你這個混蛋,我的怪病你都還沒給瞧出來呢,這多令我煩惱啊!你若就此死去,那肯定是對不起我的!”


    “不行!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讓我再多撈兩次吧!”玄奕自言自語說罷,又騎白鶴撒網來回撈了兩把。


    撈第二次的時候,那網十分沉,白鶴飛得很低,不停地拍動翅膀,顯得有些吃力。


    待得那些黃沙落下一些之後,網變得輕了,一個長長的人形物事便在網兜裏顯現了出來。


    玄奕胸口急促地起伏著,手有點兒發抖,不過還是順利地將那蠶絲網收了上來,橫放在白鶴的背上。玄奕仔細一瞧,此人雖容顏枯瘦了些,但那樣貌特征,赫然就是他的好友風俊!


    “哈哈哈哈哈,功夫不負有心人!無論你是死是活,我總算是撈到你了!”


    見那人手指稍微動了一下,玄奕愣了一愣,遂又大喊道:“風俊,你還活著!我這就帶你走!”


    說罷,白鶴一聲長鳴,猛地調轉方向,朝東方飛去。


    但眼前的風俊太過虛弱,玄奕喚了許久,都未能喚醒他。


    “得了吧!雖然我剛剛完成破繭重生一事,身體還虛弱著,但是,為了你,就讓我勉為其難,再做個繭,救了你這半條命吧!”


    一橫一豎兩個人乘一白鶴,徑直朝東方進發,陽光金燦燦的,將這幅畫麵鍍上了一層瑰麗的色彩……


    半年之後,已然是第二年春天了。


    經過一季寒冬,萬物蘇醒;枯木紛紛吐出了綠芽。


    紫霞洞外的山道上,紅彤彤的杜鵑花開得正熱鬧,遠遠望去,像燃燒的火焰,又如噴薄而出的紅霞。


    也不知怎的,熙瑤這兩天忽然覺得心裏有塊石頭落了地,心情一下子舒暢了些許。於是,熙瑤約了陸黎,再次來到了山下的街上。


    走出不遠,熙瑤發現有個人一直跟在他們後頭,既不靠近,也不離開。


    “出來吧!”熙瑤說著,便站住了腳步。


    那人加快腳步走了上來,熙瑤定睛一看,似乎有些眼熟:拽地的月白披風,隻是有些瘦,且神情落寞。


    “你是……風俊?”


    熙瑤不是很肯定此人便是風俊,畢竟仙界都說風俊此仙俊美無雙,但如今,熙瑤看他還不如五哥熙睿的風采。


    “瑤兒,你沒有看錯,我是風俊。”那人走過來,拉住熙瑤的手,眼中閃動著波光道。


    “真的是你,你回來了?”熙瑤隻是不太相信,風俊也能如她一樣,在流沙中九死一生歸來。


    “嗯,我好端端的。”風俊又走近了些,拉住熙瑤一隻手,慢慢碰觸自己的臉。


    觸到是一團微涼,滑滑的,熙瑤也沒有抽回手來,隻問道:“半年前,你陷入了流沙,是怎麽出來的?這半年來,你又是怎麽過的?”


    “我什麽都沒做,隻是在流沙底下,睡了半年。”風俊輕描淡寫道。


    熙瑤心道:“睡了半年?說得倒是輕巧。流沙地高溫時候可以燙熟山芋,低溫時又能凍死蛤蟆,我那回也是運氣好,才撿回一條小命。在那兒睡上半年,比活埋都不如啊。”


    不由自主地,熙瑤生出些心疼的感覺。


    這風俊也怪可憐的,半年前,熙瑤便知他得了那怪病,經常會發作,一發作起來痛不欲生,而且還被心愛之人遺忘了,當真很慘。更慘的是,為了治好心愛之人的失憶症,他竟陷入了西荒流沙中,音訊全無。如今半年過去了,他也被折磨得變了樣子。


    “那你,又是怎麽出來的?”


    “多虧了玄奕這個天蠶族的朋友,半年以來,他堅持用天蠶絲在流沙中四處打撈,終於把我給撈了上來。”


    “玄奕可真夠義氣!”


    “是啊!”頓了一下,風俊又道,“不僅如此,他還舍棄自身修為給我療傷,這才使得我得以迅速康複。”


    “也隻有你這樣有情有義之人,才能交到如此的朋友吧?”


    “你誠心待人,人便誠心待你!”


    第044章 隱私外露


    “隻是, 不知道為什麽,玄奕身上居然有你的氣息,甚至……甚至還有我師尊的, 風俊, 這事兒你不覺得詭異嗎?”熙瑤道。


    “詭異?”風俊微微蹙眉,忽又作開朗狀, “瑤兒不要想太多,玄奕與我是摯交好友, 接觸得多了, 身上自然會沾染些我的氣息, 至於你師尊的嘛,也許是你跟隨你師尊久了,對其他人生出了些錯覺吧!”


    “也許!”


    熙瑤說著, 兩眼望向街道一邊在風中搖曳的黃桷樹枝條,陷入了沉思。


    “瑤兒,玄奕真的是個有情有義之人,你就不要多心了, 好嗎?”風俊懇切道。


    熙瑤心道:“他本是你的好友,既然你都說了他如此這般的諸多好處,那我還能怎樣?”當即道:“嗯!但願一切如你所說!”


    風俊淡笑, 又道:“瑤兒,我們找個地兒歇歇,然後靜下心來,聽各自說幾句話, 好不好?”


    熙瑤點點頭,回頭叫上了身後隨行的陸黎。


    三人就近找了個環境幽靜的茶館,此茶館是座二層小木屋,門前豎著一個紫藤花架,環境優雅清新。三人在一張靠窗戶的方桌旁坐下。從這邊朝外麵看去,隻見窗欞的一角爬著一株紫藤花,幾串淡淡顏色的花苞兒掛在藤蔓上,在微風中瑟瑟抖動。


    風俊坐在熙瑤對麵,陸黎坐在熙瑤的左手邊。


    熙瑤見風俊和陸黎都兀自沉吟,便抬頭對跑堂的小二道:“小二,沏兩壺花茶,弄些幹果來!”


    “好咧!”小二答應一聲,便轉身快速朝後堂走了。


    風俊滿臉憂傷,嘴唇動了幾下,突然竟不知從何開口了。


    很快,兩壺花茶、一些帶殼的核桃和杏仁幹果;還有香玉瓜子兒,皆被兩個小二送了過來。稍後離開的那個小二道:“幾位客官,慢用!有什麽吩咐再叫我們啊!”說罷便不見了人影。


    熙瑤正要剝杏仁殼兒,手卻同時被風俊和陸黎抓住了。


    二人對望一眼,風俊道:“瑤兒,還是讓我幫你剝吧!”


    陸黎頓了一會,抓住熙瑤的手緩緩鬆開了。風俊從熙瑤手裏拿出那枚杏仁,小心地剝開,將果肉遞給了熙瑤,又繼續從桌上拿了一顆新的來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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