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女子那身段,那姿容,以及略顯野性又充滿肅殺的眼神,把個蛇王看得直流哈喇子。但大敵當前,蛇王也自知沒那福分看女人,即刻握緊手中方天畫戟,側目與身邊手下用眼光交流了一回。


    那手下意會,頃刻間自袖□□出十來支短箭,每支都箭頭發綠,想是抹了劇毒。


    兩女子一一閃過,雙方打成一團。


    蛇王與燁潯也鬥上了。燁潯心知蛇王打他不過,便像貓捉老鼠一樣玩兒他。眼見著蛇王一次次被燁潯打趴在地,又一次次給擰起來繼續打,熙瑤看著還挺解氣。


    看了一陣,熙瑤突然想起自己應該趁機脫身,此時蛇王早已移步,無人擋路,於是撒腿奔向先前瞧見的那道水下小門。


    熙瑤頭也不回,分開海水轉身跳入其中,從那扇小門鑽了進去。身後的打鬥聲和呼喊聲從大到小,最後慢慢被水衝淡了。


    初入門時,熙瑤隻覺四周狹窄,前方似乎是條長長的走廊,經過那走廊,就豁然開朗,亭台軒榭,布置精美。


    熙瑤走了一陣,正恍然間,一頭卻撞上了一個人。心裏立時打了個激靈:“不會又碰到那燁潯了吧?”


    抬秀目一看,竟然是大哥熙沅。


    熙沅一把拉住熙瑤衣袖:“六妹,做什麽如此慌慌張張?”


    熙瑤連喘三口氣,這才道:“方才遇到了好些壞人,嚇死我了!”


    “都是些什麽人?現在何處?”熙沅問。


    熙瑤有些著急:“大哥你還是別問了,那些人挺厲害的,反正我如今也逃脫了,咱們就別橫生枝節了。”


    “好罷,六妹別怕,這兒是咱們珊瑚宮的後花園,你沒事就到那邊的亭子裏歇歇吧!”熙沅一指園子那頭的涼亭。頓了頓,又道,“算了,我陪你去坐會兒!”


    走到亭中,兩人隔著中間一長條形桌子,在靠椅上麵對麵坐了下來。


    據說熙瑤的大哥熙沅出生時,恰巧鮫王帶著鮫後經沅江準備去洞庭湖遊玩,誰料這熙沅急著出世,懷胎期還差兩月的光景便要出來。因此念淑半道上突然腹疼,隻得在沅江一處水麵寬闊的回流處停下來休息,由鮫王親手接生照管,才使得母子平安度過了這非常時期。是以,熙瑤的大哥也就得名熙沅。


    剛一落座,熙瑤便開門見山問:“大哥,你怎的還未娶妻?”


    熙沅搖搖頭:“趁著大好時光,你大哥我還想多玩兒幾年。”


    “那大哥有了中意的對象麽?”熙瑤又問。


    熙沅用奇怪的眼神掃了熙瑤兩眼:“大哥不娶親,六妹就這麽著急麽?大哥看上的,人家姑娘瞧不上我,瞧上我的,我又不喜歡。”


    熙瑤俏皮一笑:“大哥看上誰了?”


    熙沅擺擺手:“不告訴你!”


    兩人正聊著,侍女碧柳來了,施一禮道:“大王子,六公主,要拿些點心和果品來麽?”


    “嗯,好吧!”熙瑤懶懶回答一句,斜靠在椅背上,觀賞一旁長勢旺盛的鳳眼藍。


    熙瑤鍾愛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也愛這種毫不起眼的鳳眼藍。鳳眼藍此花俗名水葫蘆,無牡丹之富貴,無梅蘭之清雅,但它生命力極強,能在水中得到一個立足的空間便可不斷朝四周生長,開出幽藍幽藍的花。這是種象征著至死不渝的花。


    賞了一會花,侍女碧柳帶著另一年紀小些的侍女,端來三盤點心和一盒果脯,在中間桌上一字型排開。


    熙瑤拈了些紫色的粉狀糕點嚐了嚐:“嗯,味道還不錯。”


    見對麵熙沅毫無生氣,也不過來吃東西,熙瑤逗趣道:“大哥在想什麽事兒呢?莫非在想:‘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是也不是?”


    “澈!六妹,哪壺不開提哪壺就是你的特性麽?”


    “沒有沒有,我隻是沒話找話說,嗬嗬!”說罷,熙瑤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很重要的問題,於是轉移話題道,“大哥,你可知道,咱們鮫族人同風之國,有什麽舊仇麽?”


    熙沅似是在腦海中歸納了一下,方才麵色甚凝重對熙瑤道:“父王曾經告訴過我,其實風之國和鮫族的矛盾,最早發生是在一萬年前,那時候,魔界的女魔帝蒼劫挑起與神界、仙界的爭鋒,風之國、鮫族一道奉天帝之命前去駐龍坡與蒼劫的部下交戰,當時戰況十分慘烈,血流成河,屍骨如山,最後,風之國和鮫族僅剩下兩名大將,而且是帶傷從屍骸堆裏爬出來的,蒼劫那方也隻剩下一名左翼將軍,雙方都不願做逃兵,於是準備決一死戰。當時,鮫族的嘯天將軍因受傷較重,在惡鬥過程中被敵方操控心魔,失誤之下刺殺了風之國的長風將軍,所以戰事一結束,風之國先帝便帶了一眾將士來珊瑚宮討說法,免不得又是一番打鬥,最後雙方民情激憤,斷絕了來往。”


    熙瑤思索了一陣,問道:“僅僅是斷絕來往,再無其它瓜葛了?”


    “哎——”熙沅歎了口氣,“因了我方才說的這件事,才有了兩族之間後來更深的隔閡,像滾雪球一樣,越積累就越多,仇恨也是更深,有時候甚至為了些些小事,就相鬥了起來。尤其近年又發生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


    說到此處,熙沅瞧了熙瑤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熙瑤心裏禁不住為自己與風俊的將來擔憂,也沒注意熙沅方才那句話並未收尾。


    珊瑚宮倒是有一點好,熙瑤做什麽都給人伺候著,更衣梳頭喝茶用飯,麵麵俱到,一日之內還可換上幾套不同的裝束,再給鮫後請幾回安,如此這般,晃晃悠悠又到了傍晚。


    月上東天,夜色妖嬈,海水中斟滿繁星。


    珊瑚宮外,絲竹聲起,鮫族眾男女臂挽輕紗,載歌載舞,一群群發光的小魚兒穿梭其間,更將氣氛塑造得如夢似幻。


    鮫族人擅長唱歌,個個是歌中好嗓音,隨便派一個到凡間的宮廷去,都會眨眼間將宮裏其他歌姬比下去。熙瑤那日在海灣撞見的吊死鬼,大概也是奉聖旨尋鮫人未果,才被逼上吊自殺了。


    凡間時常有這樣的事例。但由於皇帝昏庸,成天迷戀於亂耳之絲竹,不理朝政,因此世人將昏君的無所作為怪罪到鮫人身上。從那之後,鮫族就再也不參與人界宮廷之事了。


    看著麵前這種熱鬧的場麵,熙瑤微蹙娥眉,又想起了風俊。


    一個人最落寞的時候,是身處層層人海中,身邊卻無一個可以牽手的人。


    曲終人散,熙瑤回到寢處,有氣無力地躺在榻上,想了很多,大多都是眼下因兩族世仇不能和風俊在一處的煩惱。


    月光搖碎在窗前的紗簾外,亦搖碎了她心裏細細編織的夢。


    此時此刻,風俊在做什麽?他是否也同自己一樣,在滿懷心事地看著月亮長籲短歎?熙瑤不得而知。


    ……


    這日陰天,天幕灰白灰白,幾隻海鳥緩緩在天空盤旋。


    這是熙瑤決定暫留珊瑚宮享受的最後一天,天氣也恰好符合熙瑤的陰鬱心境。


    熙瑤浮出海麵,在珊瑚宮外尋得一塊被水衝刷得平滑的礁石,坐在上頭,眼睛直直地盯著那煙波淼淼的天水間。海水一浪浪拍擊著礁石,發出“嘟嘟”的聲響。


    發了一陣呆,熙瑤不由自主地拿起玉笛,擱到嘴邊吹奏了起來。那憂傷的曲調漸漸灑滿海麵,深沉而哀婉,一如她難以解開的心結。


    海似乎也聽出來熙瑤的傷情,海浪慢慢變得洶湧,拍在礁石上撞出了一尺來高的破碎白花兒。


    熙瑤的吹奏一直沒有停,直到一個高大身影的出現:灰底滿繡著黑色花紋的長袍;深咖色長發;右臉戴著半邊赤銅麵具。正是先前遇到的燁潯。隻是這一次,他左右並無隨從。


    燁潯站在熙瑤身前丈餘遠,隔著半邊麵具,看不出他什麽表情。


    第019章 娃娃之親


    笛聲驟停,熙瑤道:“燁潯君,還真是巧啊,每次都能在這附近遇見你!”


    燁潯一指熙瑤的玉笛,用一如既往陰沉的聲音淡淡道:“是那物事將我吸引了過來!”


    熙瑤眼睛睜得老大,忙將玉笛朝背後一藏,驚慌道:“你……你不是要搶我的寶物吧?”


    “熙瑤姑娘,你確定這是你的寶物麽?”燁潯緩緩道,“我瞅著這物,似乎與我有些淵源。”


    熙瑤戒備地後退兩步,將玉笛朝腰間一插:“怎麽可能啊?這笛子我一直帶在身邊,你想強搶也不用編這麽個爛理由吧?”


    “別急!”燁潯擺擺手,“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熙瑤見燁潯似乎沒有搶玉笛的意思,舒了口氣,靜觀其變。熙瑤也清楚,燁潯此人極是厲害,逃跑是不可能了。


    燁潯上前兩步,道:“熙瑤姑娘不想再吹奏一曲麽?”


    “不想!”熙瑤眉頭一皺,轉過臉又去看海。此時海浪似是一頭發怒的獅子,咆哮著直衝上礁石,被狠狠拍碎後,那白色泡沫賤了熙瑤一身一臉。


    “你是仙界的什麽人?”燁潯問。


    冷嘲一聲,熙瑤道:“我是仙界鮫族一個小得讓你找不著的小六。”


    為了公平起見,熙瑤又問燁潯:“你是異族人吧?來自何處?”


    燁潯道:“魔界!”


    魔界?熙瑤嚇了一跳!難道那邊那塊礁石上的裂縫,就是仙界通往魔界的入口麽?魔界又是個什麽所在?他們的存在會不會對仙界造成威脅?


    熙瑤突然記起,曾有本書上說過,六界之中,唯魔界與神界完全對立,那裏的魔族活得無秩序,無目標,所行之事皆任性而為。


    “熙瑤姑娘,”燁潯又道,“可否再吹奏一曲?”


    “你……你想聽何種曲子?”熙瑤道。


    燁潯依然是那個平坦無波的語調:“什麽樣的都行!”


    方才吹笛子一頓吸氣吹氣,熙瑤也有些疲累了,於是問道:“我給你唱首歌怎麽樣?”


    燁潯右手伸出,掌心朝上,輕輕握了一下拳。熙瑤明白燁潯是同意了。便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先前自己無事之時所創的一首歌曲:


    “茫茫大海,波光瀲灩。


    海上有仙山,在那虛無縹緲間;


    海下有宮殿,在那淼淼深水間。


    這浩大的水與天,


    卻裝不下我的小小思念。


    夢中那陌生熟悉的臉麵,


    你到底隱於浮雲之巔?


    還是群山深澗?


    抑或在那萬花盛放的坡前?


    所有去處我皆尋遍,


    淚水流淌在心尖,


    與你相見到底何月複何年……”


    唱到這裏,熙瑤眼睛有些紅,聲音哽咽竟然唱不下去了。燁潯似乎聽得意猶未盡,等待良久,終又開口道:“熙瑤,為何你不唱了?”


    熙瑤覺得這魔界中人真是奇怪,人家都把自己唱哭了,卻還一個勁催著人家唱,於是不耐煩道:“不唱了!我不想唱了!”


    “那我可否每日來這裏聽你唱歌,或者吹笛子。”燁潯道。


    “每日來?”熙瑤冷冷一笑,“就算你有那閑工夫,我還沒那閑心呢!”


    “那我跟著你走!你到哪,我到哪!”燁潯道。


    “跟著我?你個大男人,正經事不去做,跟著我一姑娘家做什麽?”熙瑤目光凝定燁潯眼睛,“難道就為了聽我唱歌、吹笛子?你們魔界缺這個嗎?”


    “不缺!”燁潯道,“但我隻想聽這把笛子吹出的音律,隻想聽你唱的歌!”


    熙瑤心道:“這就是他不殺我的又一個理由?”


    冷冷一歎,熙瑤道:“繞來繞去,不還是想要我的笛子!”又決然道,“這笛子陪伴了我多少年,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隻要我在,你就休想拿走它!”


    “你誤會了,我其實……”說到這裏,燁潯沒有再說下去。


    熙瑤道:“其實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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