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這麽近呀,那咱們明日剛好打那路過去村子裏捐錢物,順道都去拜訪一下吧,”大師兄說著,又側過頭問吳熙瑤,“師妹你意下如何?”


    吳熙瑤道:“我覺得挺好,明日我與你們一道去吧!”


    月茹道:“也算我一個,我對那兒路熟!”


    大師兄重嵐道:“那就這麽定了!”


    這夜,吳熙瑤就宿在紫霞洞。照理說,這個寢處她住了有些年頭,該是頗為熟悉,睡得也應當很踏實。可不知為何,她卻剛入寅時就驚醒過來,再也無法入眠。心裏總感覺要發生些什麽事兒,不暢快。


    翌日,吳熙瑤、月茹同師兄們一道帶著大夥兒捐贈的財物,沿山路朝受災的村子進發。他們選擇的這條路線,途中會經過風俊的小木屋。


    可都快下山了,一眾人卻在山間什麽也沒有發現。吳熙瑤與月茹又來回找了好幾遍,先前那個山坡倒是還在,草地也在,可就是沒了那座小木屋,沒了風俊。


    望著那一片空曠的片瓦不存的淺草地,吳熙瑤眼神空洞道:“他走了!”


    “師妹,會不會我倆記錯了地方。”月茹道。


    吳熙瑤道:“不會的,我在這兒住了這麽久,又怎能記錯?”


    “他是不是有急事走了?然後小木屋又剛巧給大風刮走了?”其實月茹也很清楚,自己說的這話無人相信,但為了安慰吳熙瑤,她隻能這麽說。


    “他不會再回來了。”吳熙瑤說著,泄氣地一屁股坐在濕潤的淺草地上。


    “連屋子也一道消失,那他……”風俊並非人類,月茹自然也想到了。


    “如你所想,”吳熙瑤說著,又轉而問月茹道,“師姐,如果是你,你能接受這樣一個異類嗎?”


    “對於風公子這樣無害的異類,我想我是可以接受的。”月茹望了吳熙瑤一眼,接著道,“師妹難道覺得不是如此麽?”


    吳熙瑤抬起頭,看向悠悠藍天:“先前他曾經數次問我是否在乎,我沒有給他滿意的答案,這也許就是他離開的原由吧!”


    吳熙瑤三年的等待,就換來了一個這樣的結果,與其這樣,倒不如風俊不要再出現,這樣至少還能留個念想,可如今,連這飄渺的念想都沒了,吳熙瑤甚至可以聽到,自己一顆心破碎開來的聲音。


    兩個人在草地上待了好一陣,這才陸續歎著氣,又朝紫霞峰走了回去。


    整個一天,吳熙瑤都無精打采,食不甘味。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吳熙瑤本想蒙起被子來,結結實實地睡一覺,可橫睡豎睡,無論怎麽折騰,就是睡不著。腦子裏滿滿的,全是風俊的影子。


    要是放在以前,吳熙瑤興許會披衣起床,四處走走,但經過那次祭鼎事件之後,她膽子變得小了,也不敢貿然出去。


    而此時,紫霞洞前廳的大門闖開著,外麵風有些涼,月光躲到了雲層後麵,天地間昏暗一片。


    紫霞洞外的山道上,晤真神人同一個紫衣神人正密談著什麽。雖說月色不甚明朗,但這兩人的身影兒都猶自帶著一抹淡淡的光輝。


    晤真道:“她最近受了些傷,已然痊愈。”


    紫衣神人道:“還是多看著她點,這一世,不要讓她再如前世那般多舛。”


    晤真道:“她當年的所作所為,好生令我傾佩!”


    “哎——”


    “一見到她,我就不由得想起忘川河中那朵鳳眼藍……兩千年的艱辛磨礪與孤獨等待,何其漫長!”


    “往事不可提!提起來,我這心就痛得緊!”


    “我又何嚐不是呢?不提,不提……對了!她不曾喝過孟婆湯,雖說你強行把她的前世記憶封存,不過,她的記憶是否會隨功力增長而慢慢浮出呢?”


    “這很難說。”頓了一下,晤真道,“每過五年,我就會暗地裏給她服一顆丹藥,依著目前的情勢看,暫時不會出現你說的這種情況。”


    “她學藝不成,連自己都保護不來,同樣讓人憂心,那丹藥還是免了吧。”


    似乎慎重考慮了一下,晤真頷首:“她年紀不小了,心理承受力也慢慢增強,不服丹藥也許可行!”


    “哦,對了,魔君燁潯這幾年沒來找你了?”紫衣神人淡笑。


    “想來在魔界平內亂去了吧,聽說魔界又出了個自封的王,惹了些亂子。”晤真道。


    “不來最好!免得每次她生辰都同你鬥法淹水,看來他也是個情種,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


    “聽說他中了一種十分厲害的原始妖法,”晤真拂塵指了指自己的頭,做了個動作,“這裏有些不太清醒了。”


    “但他記得她生辰。”


    “嗯,她轉世後,生辰依然沒有變。隻希望燁潯不要來糾纏。”


    第011章 相同夢境


    方丈山的盛夏時節,美得就似一副清麗的水墨畫。


    時間如白駒過際,不為誰停留。那隻毛球樣的青鸞如今逐漸長開了些,有了些尾羽,不過依然是個可愛的跑貨,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起飛。


    吳熙瑤依稀記得,風俊曾經在那海灣說過,他可以等自己。而這個,也是她為風俊執著的最大理由。異族或者非異族,在不相見而相念的情況下,她又不去管那許多了。


    每當想念風俊難以抑製之時,吳熙瑤就會用刺繡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漸漸地,刺繡又堆了約麽有十來件,遂準備拿去山下的集市售賣。


    見到月茹師姐,吳熙瑤道:“師姐,今日有空陪我去集市一趟嗎?”


    月茹有些為難:“這些時日都在下雨,就今天剛剛轉晴,我得趕緊浣衣,不然連換洗衣物都沒了。”


    吳熙瑤笑笑,回頭瞅見師弟陸黎,便把他拉了去。


    集市上白日裏人不多,一般要待得晚上,出工的收了工,幹農活的幹完了農活,用了晚飯,這才出來閑逛。


    吳熙瑤與陸黎在集市一直等到華燈初上,這才將十幾件刺繡物事悉數賣完。又尋了家飯館,簡單點了兩個炒菜,幾碟涼菜,吃了頓飯。


    出得集市,抬頭仰望,一枚毛月亮將將掛上梢頭。


    對麵是大河堤岸,漁火在閃爍,更有歌聲從水上漾開,再飄過來。似乎周圍人頭攢動,眾人皆聽歌女在彈琵琶唱歌。


    兩人將將走近那河岸堤壩,一賣花小姑娘從忽明忽暗的燈火中走來,捧著一大束紫薇,衝陸黎道:“哥哥,要買花嗎?”


    陸黎連連去懷裏找銀子,卻給吳熙瑤一麵搖頭,一麵拉住了手臂。


    “這花還有個美麗的傳說,就讓我來說給哥哥姐姐聽吧,”那賣花小姑娘說罷,便開始講那個傳說,“盤古真人開天辟地後,大地上猛獸橫行,傷害人畜無數,於是,有位神人下到凡間,將那些猛獸一一鎖進深山。為了監管猛獸,神人將自己的寶物化作紫薇花,留在深山出口和人間,給人間帶來平安幸福。據說,當兩個相愛之人在紫薇樹下牽手走過,便可從彼此手心裏看見天宮的模樣。”


    “天宮的模樣……”吳熙瑤漫不經心重複了一句,心裏似乎如平靜的古井落入了一片樹葉,泛起些微波痕。


    陸黎聽了賣花小姑娘所言,眼裏漾著星光,右手又慢慢探入懷中去了。


    “陸黎,說了不買了,我現在沒心情擺弄這個。”吳熙瑤當頭澆了一瓢冷水,陸黎掏銀子的動作一頓。


    賣花小姑娘見陸黎終有些動心,於是又道:“紫薇花寓意很好哦,它代表沉迷的愛,而且也很好養,差不多都能用清水養上半年呢。”


    陸黎聽罷,也不管不顧吳熙瑤反對,又要去掏銀子。吳熙瑤身手敏捷,急急從自己懷裏掏了一錠銀子,遞到賣花小姑娘麵前:“小妹妹,這個夠買花錢了吧?”


    “夠了夠了。”賣花小姑娘將花往吳熙瑤懷中一塞,接過銀子,在口裏輕輕咬一下辨了真偽,就轉過身,一蹦一跳地跑遠。


    “熙瑤,你不讓我買,為何自己又買了?”陸黎疑惑不解地問。


    吳熙瑤道:“你沒聽那小姑娘的言外之意嗎,隻有成雙成對的有情人才與這花有緣的。”


    實際上,吳熙瑤掏錢買這個,隻是為了告訴陸黎,自己與他之間僅僅是朋友的關係。即便陸黎真買了,她也不能收。與其兩個人尷尬,倒不如自己先行買下。


    陸黎並不傻,此時,無言的他陷入了沉思。


    吳熙瑤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問道:“陸黎,你先前不是說自己無父無母嗎?而且你來拜師也多少年了,沒見做過掙錢的事兒,你哪來的錢買花呢?”


    “事情還得從一年前說起,”陸黎回憶道,“一年前,有對長相富貴、華服加身的夫婦打我們村子路過,說是要尋一座橋,那橋名叫‘玉簫橋’,村裏人都不知那深山中玉簫橋的所在,恰巧我幾年前去過那兒,於是毛遂自薦,給他倆帶了路,臨別時,他倆贈我一個錦囊,說是遇到難處時方能打開。後來一次大雨過後,我的屋子垮了,我便打開那錦囊來看,不想剛一打開,那錦囊就變成了一個包袱,我一瞧,裏頭全是銀葉子。”


    吳熙瑤心裏挺驚訝,問道:“那後來呢?”


    陸黎道:“後來,我四處打聽那兩夫婦,想把銀葉子還回去,可就是找不到,再後來,我的屋子漏雨,隻得用一小部分銀葉子買了個新木屋,其餘的,就隨身攜帶保存著。”


    吳熙瑤“哦”了一聲,臉上呈現出些許羨慕,和些許難以置信。將方才買的花捧在手裏,她也不知該怎麽辦。這帶回去吧,難免遭大夥的猜忌,不帶回去吧,又委實浪費。


    吳熙瑤就那樣傻傻捧著花,和陸黎坐在堤壩上,看點點漁火在夜色中暈染河道,蕩漾千年古波。


    有那麽一刻,吳熙瑤暗想:“如果此時,身邊陪著的是風俊,那該有多好。”


    風俊他現如今到底身在何處?他是否也在想念著自己,吳熙瑤越揣測心裏越是沒有底。


    正出神間,從黑暗中跌跌撞撞走出一個醉漢,滿身的酒味兒。兩隻手還各自握著半瓶酒。大概看到了吳熙瑤和陸黎,那醉漢深一腳淺一腳地,就晃過來了。


    “美人,兄弟,你倆要不要同我喝一杯?”醉漢含含糊糊道。


    陸黎許是方才被吳熙瑤拒絕收花而心情欠佳,正有意飲酒,一隻手伸在半空,卻又不敢貿然接那陌生醉漢的酒。


    不知是否因太想念風俊,吳熙瑤突然覺得自己對喝酒也產生了些興致。人言:酒杯在手,萬事無憂嘛!


    又聽那醉漢道:“我家可是開酒館的,街角那‘春風酒館’就是我開的,你們盡管去那兒喝酒,不要錢!”


    “陸黎,磨蹭什麽,想去就去吧,我陪你!”吳熙瑤說罷,站起身來。


    陸黎又猶豫了:“熙瑤,姑娘家還是不要去了,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們回方丈山去,免得師尊擔憂。”


    “沒事兒,我們就嚐嚐喝酒的味兒,聽說喝酒可以解千千愁結,就體驗一下這感覺啊。”心結加之好奇心驅使,吳熙瑤更加想去喝兩杯了。


    陸黎勸說無果,索性沆瀣一氣。


    兩人跑那街角一瞧,果真有個“春風酒館”。酒館門前貼著副對聯,上聯書:春風十裏;下聯書:酒館一間。橫批處卻是胡亂塗鴉了四個潦潦草字:酒中狂人。好家夥,一看這橫批,就似醉酒之人的傑作。


    館中尋得一八仙桌,兩人各自拉了把椅子坐下。


    跑堂的小二依著陸黎所點抱著一壇子“杏花春”,幫著斟了兩杯,吳熙瑤將酒杯端起嚐了一小口,隻覺那酒香氣撲鼻,但入口時頗為酸辣,慢慢又轉為甘甜。


    吳熙瑤不過就喝了三、四杯,很快便有些醉了,隻覺得頭重腳輕,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吳熙瑤似乎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去處,那兒雲遮霧籠,麵前是個好大的湖,不知怎的,半邊的湖水變成了赤色,翻滾呼嘯著。


    吳熙瑤正疑惑那湖水怪異的顏色,忽然,湖裏飛出一把閃著紅光的權杖,像是被一股巨大而無形的魔力操控著,徑直超她的胸口刺來。一個看不清臉麵的少女驚慌失措大喊:“娘娘,擔心啊!”


    少女說罷,猛撲上來,用自己身體擋在了吳熙瑤麵前。


    便在此時,湖裏竄出一凶猛碩大的水麒麟,將少女駝在背上,又去擋那發光的權杖。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麵前頓時化作一片火海。一男子聲音自那火海傳來:“下世若再相見,我依然選擇守護你!”


    話音落盡,那少女,那水麒麟,皆在火海中化為灰燼……


    吳熙瑤被嚇醒了過來,酒勁一時間跑到九霄雲外,隔窗瞧瞧天上那枚毛月亮的位置,還好此時並不算太晚。與陸黎搶著去結賬,結果給那醉漢三下兩下推了出來,那帳硬是沒結成。


    最後陸黎靈機一動,將吳熙瑤手裏那束花丟給了醉漢,道:“此花就送您裝點門麵吧!免得拿回去也是難養。”


    醉漢笑嗬嗬地收了花,轉身進去了。


    出得門,吳熙瑤笑說道:“如他這般經營法,估計會虧死去。”


    陸黎道:“那倒不一定,生意之人,越是大方,人緣就越好,也就越能賺錢。”


    陸黎有時總是這麽睿智,讓吳熙瑤不得不佩服。


    兩人沿街行了十來步路,在一個賣燈籠的攤子上買了兩個燈籠,各自挑著,朝方丈山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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