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熙瑤走近,一邊撫摸著那顆蛋,一邊唱起了搖籃曲。那蛋滾了一滾,又回到原處。吳熙瑤將其捧起的瞬間,蛋殼兒突然碎裂了,並掉下一小片。緊接著,兩條金黃的帶彎鉤的小爪從裏頭伸了出來。


    吳熙瑤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一跳,慌亂中沒拿穩,那蛋就掉在了地上,到處跑到處碰壁,一麵亂跑還一麵喊:“主人,主人!”


    晤真追上蛋,把它擰了起來,它卻使勁兒搖頭:“你不是我主人,我要主人!我要主人!”


    屋裏除了晤真就是吳熙瑤與月茹,月茹試著上前抱了一下蛋,可那家夥照舊不從,嚷嚷著要找主人。


    直到給吳熙瑤再次抱回,那蛋才老老實實地往她懷裏一拱,道:“主人真好!”


    從這天起,那顆蛋就不再聽晤真指揮,一不留神就跑沒影了,不過多半是出去找吳熙瑤。可半年過去了,它卻依然還是個長了兩條腿的蛋。這難免讓人有些心急。


    半年之後,禦劍飛行這門課程已宣告畢業,吳熙瑤告別了萬人迷懸帆上仙,最後還剩下騰雲、運術二門課程等待攻克。


    此二門課程難度極大,由晤真神人親自指導。


    學會了禦劍再修習騰雲,還是挺順利,加之晤真掌門幽默風趣,指導又細致入微,吳熙瑤花了差不多兩年的時間,也便勉強學成。


    隻是,運術卻是極其複雜的道學,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接又難以消化。


    修習了一年之後,為了提起興趣與新鮮感,晤真將自己研究出的各種陣法拿來指教,吳熙瑤又開始同其他弟子一起接觸各種陣法,如“騰龍陣”、“盤蛇陣”、“撒豆陣”、“悅音陣”、“幻煙陣”、“拈花飛雨陣”……


    如此又修習好長一段時間,總算小有所成。


    而當初的那顆蛋,也順利孵化出一隻小青鸞來。它長得很慢,一直是個有著尖尖嘴的毛球兒,連尾巴都還沒伸出來。隻要晤真稍不注意,它就四處亂跑偷吃食,要麽就是圍著吳熙瑤打轉轉,嘴裏不停“主人、主人”地喊。


    自吳熙瑤初來方丈山學藝,十年光陰彈指一揮,就過去了。


    每年開春,吳熙瑤都會問晤真神人同一個問題:“師尊,我這樣有望升仙嗎?”


    “莫急,慢慢來!”每一次,晤真神人的回答也都是這一句。


    這日,八名弟子在紫霞洞前的廣場上騰雲比劍。左近豎著一個落兵台,旁側掛了個老大的“道”字,上插放數柄長劍、大斧及畫戟等。


    眾弟子皆精神抖擻,來來回回過招,隻見廣場上清影橫飛,寒芒閃爍,劍舞靈蛇,金鐵聲聲入耳。


    唯七弟子吳熙瑤盤坐在漢白玉地板上,凝脂般的臉上滿是沮喪之色,兩眼一瞬不瞬地瞧著眾人過招。一襲繡銀絲格紋的白羅裙,此時成了擦地的抹布。


    近幾月,吳熙瑤這姑娘無論同誰比,三兩招便敗下陣來,但就這三兩招,還讓她十分疲累。


    實際上,吳熙瑤先前的狀況並非如此糟糕。但她發現,自從學道以來,她似乎患上了一種奇異的病,此病每隔五年就會複發一次,發時全身通紅、抽搐,如散功一樣,但三個時辰之後,症狀會自行消退,但修為大減。為避免嚇到旁人,她從未讓病情外露。


    而幾個月前,吳熙瑤剛剛發過一次病,是以如今她又得重新修行,才能回複到先前的程度。


    光滑的地板上搖搖曳曳多出一個影子,廳內徐徐走出一人,此人是晤真神人。看到弟子們情緒高漲,晤真神人嘴角笑紋更深,心裏也愈發得意了。


    卻在這當兒,地上吳熙瑤緩緩站起,奔到晤真跟前,劈頭蓋臉問道:“師尊,我表現太差,惹您操心了!”


    晤真淡笑道:“其實你的情況,師尊還是了解些的。不過隻要你用心學,師尊不會怪你。”


    吳熙瑤眉頭微蹙道:“可師尊,我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如果升仙無望,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要是我爹娘在,一定比我還急呢!”


    晤真悠悠道:“你的姻緣,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晤真雖為得道之人,但很少約束弟子們的天性,是以吳熙瑤才敢這麽一問。


    實際上,當初吳熙瑤答應讓晤真替自己封存前世記憶之時,就曾給他提了個要求,這要求便是幫她找到前世錯過的有緣人。隻是此記憶也被一並封存,吳熙瑤再想不起來。


    “隻是,那姻緣到底在何處?”吳熙瑤又問。


    晤真淡笑:“時候未到!不可說!”


    “那師尊,再給點提示吧!比如說,這人有什麽特點?”吳熙瑤刨根問底道。


    “嗯,”晤真捋了把頜下似有若無的胡須,“此人是個玉人兒。”


    吳熙瑤雙目晶亮:“師尊說他長得很俊麽?”


    “不,他是個真真正正的玉人兒。”說罷,晤真陷入了回憶,“那年那夜,紫霞峰頂上散發出一道奇光,將太上老君引了下來,老君運術取下那塊發光的玉石,交給了一對有緣的夫妻。夫妻二人回去將修為渡給玉石,那玉石裂開之後,竟走出了一個玉人兒。你的姻緣,就是他。”


    吳熙瑤目瞪口呆,隻當晤真是在唬她。她心知自己身患怪症,修煉升仙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再耽誤了姻緣,那她的人生就真是太失敗了。


    況且在吳熙瑤心裏,似乎依稀已有了一個人的影子。那人便是那個曾經受他威脅的風俊風大夫。


    吳熙瑤在心裏算算,從她那日與風俊別離上山繼續學業,也有整整三年了。風俊到底來自何方?吳熙瑤怪自己當初忘了問這個問題。隻是他如今又去到了何方?為什麽再也沒來拾海膽,沒來過方丈山?


    得閑時候,吳熙瑤也會在山頭眺望山下那片海灘,而海灘上那個一身素衣的人影兒,卻從未出現。


    吳熙瑤偶爾會半玩笑半認真地問自己:“如果當初我說我是真想嫁給他,他會不會娶我?”


    “又或者,在這三年時間裏,他是不是早已成了家?”


    入夜,清風微涼,滿天星鬥。漢白玉廣場上似是披了一層薄薄的秋霜。


    吳熙瑤跟隨自己的腳步來到廣場上,一個人毫無目的地徘徊。月光斜斜照過來,將她纖瘦的影子拽得長長的。


    “你一個人在這兒晃悠什麽?”背後傳來了陸黎的聲音,同時空曠的廣場上又多了個頎長身影。


    吳熙瑤回頭一笑:“加上你,就是兩個人晃悠了!”


    “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自從你恢複女裝之後,我似乎感覺在哪見過你。”陸黎道。


    書裏那些公子哥們爬牆進到後花園同小姐勾搭,開口閉口不都是這一句麽?吳熙瑤嗬嗬一笑:“若不是在夢裏,準是在奈何橋頭還是忘川河岸見過了。”


    “我絕非說著好玩。”陸黎表情很嚴肅。


    “好吧。”


    陸黎眉心那片紅光在夜色中尤為打眼,吳熙瑤轉移話題道:“陸黎,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陸黎揉了揉眉心,搖搖頭。


    是時,山下忽而傳來了歌女隱隱約約的琵琶聲與歌聲,是一曲溫庭筠的《新添聲楊柳枝詞》:


    “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裏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歌唱罷,琵琶聲漸消,隻有清風扶過山嵐群翠,發出沙沙輕響。


    吳熙瑤憑欄抬望幽遠的夜空,茫茫之中似是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她靜默許久,甚感傷地輕歎一口氣,轉身朝紫霞洞走去。


    目視著那個背影離開,陸黎腦海驀然想到了些什麽,但一轉眼又沒能抓住。


    第006章 蛇國曆險


    這日午間,一白眉白胡子老頭兒急急忙跑到紫霞洞來,一眼見到晤真,便道:“大師,對麵的虎頭峰起了天火,您快帶弟子們去幫忙救火吧!”


    見情勢緊急,晤真二話不說,就帶著上頭的四個大弟子跟隨那老頭兒,直奔對麵虎頭峰而去。


    救火一事展開得還算順利。不到半個時辰,師徒一行五人便回來了。


    此時,五人皆灰頭土臉,晤真的二弟子溪雨的左臉還被烈焰灼傷,頭發也燒掉了一小片。為了溪雨能夠安心養傷,晤真決定帶著他在後山的灌雲洞閉關半月,讓其餘幾個弟子沒課時候就下山自由曆練。


    恰巧三仙今日要赴王母的蟠桃盛宴,無課可上,晤真幾個大弟子見難得一回如此清閑,都興致高昂地下山去了。


    吳熙瑤的六師姐雲萍亦是老早就不見了蹤影,這家夥在眾弟子中最是貪玩和特立獨行。


    見大夥兒走得差不多了,月茹對吳熙瑤道:“師妹,我們也去外麵轉轉吧,我先前那兩個銀頭釵用久了沒了光澤,我想再買個新的。”


    吳熙瑤點點頭:“正巧我也想出去買點兒女紅物事,留著閑時鼓搗,此番順便透透氣兒。”


    說罷,吳熙瑤便挽起月茹的手往外走。走了四、五步路,兩人見陸黎在一邊練劍,月茹走過去,對陸黎道:“師弟,你怎麽沒同師兄們一起下山呢?”


    這陸黎雖然比師兄們來得晚些,但好歹勤奮得緊,比起此時的吳熙瑤來,那可是強了不止一點點。


    陸黎一麵舞劍,一麵道:“‘海底撈月’這劍法,我還沒練得純熟,所以還想再練一會。”


    月茹眼前閃過幾道寒光,之覺眼花繚亂,遂用手擋了一擋:“師弟,要不你跟我們同去吧!就在山下那個集市。”


    陸黎連舞數招後,做了個收尾動作,猶豫了一會,道:“你們先去吧,路我熟,待練好這‘海底撈月’,我再來追你們。”


    月茹道:“也罷!”


    陸黎說完,便轉身去練劍。吳熙瑤和月茹並肩朝外走了。


    出了山門,月茹道:“師妹,我們還是操近道吧,我知道有條路直通那集市,隻需沿著這方丈山朝南走幾裏路,一下山,再過河,就到了。”


    “那好吧,我們就走這條道。”吳熙瑤道。


    兩人沿著山間的一條羊腸小道七彎八拐,走走聊聊,不一會,就來到了附近一個叫“丹青崖”的地方。


    此地地勢險要,據說早前,有些打柴的村民在這裏失足掉入崖下,都是屍骨不留。此時,再加之一些不知什麽鳥兒的淒瀝叫聲,就更讓人脊背發涼了。


    吳熙瑤打了個哆嗦:“師姐,確定咱們沒走錯路吧?”


    月茹道:“不會的,前幾天我都和雲萍從這兒走過,隻要再向前走兩裏,就可以下山。”


    吳熙瑤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快走吧!”


    “走不了了!”一聲呼喝,出自崖邊的石堆間。


    便在此時,崖邊石堆後麵躍出了六條人影兒,著清一色的蛇紋長袍,麵蒙蛇紋花紗。頃刻間,六條人影兒已奔至近旁,將月茹和吳熙瑤團團圍住。


    “你們是……什麽人?”月茹戰戰兢兢問道。


    為首的那人嘴角一撇,將吳熙瑤和月茹掃視一眼,指著月茹對身後之人道:“這妞不錯,蛇王興許瞧得上。”說罷,又指著吳熙瑤道,“這個嘛,都還沒怎麽發育好,隻怕是要祭鼎的貨色。”


    吳熙瑤心道:“蛇王?什麽蛇王啊?難道是妖怪?祭鼎又是怎麽回事兒?”


    隻見為首之人大手一揮,道:“管他的,都給我帶回去給蛇王瞅瞅!”


    “我們不去,快放開我們!”吳熙瑤揪住旁側一人手臂,一口便咬了下去。


    “休要胡來!我們可是晤真神人的弟子!”月茹說罷,便拳腳並使朝幾人攻去。


    但對方似乎個個身手不凡,隻三下兩下,就把吳熙瑤同月茹兩手負到身後,綁了起來。


    在吳熙瑤同月茹驚慌的掙紮中,兩人被帶著從一旁的荊棘小道繞到了丹青崖下。到得那兒一瞧,原來是個老大的烏漆抹黑的山洞,吳熙瑤同月茹都嚇得不輕。


    進得山洞之後,吳熙瑤同月茹這才發現,原來裏頭大大小小的地道四通八達。為首之人點亮一盞琉璃燈,前方三人,後方三人,將吳熙瑤和月茹夾在中間,一路沿著地道朝西麵走去。


    後頭月茹捅了捅吳熙瑤後背,小聲道:“師妹,早知道不走這條道,現在麻煩來了。”


    吳熙瑤耳語道:“沒辦法了,已經上了賊船,隻能見機行事。”


    後頭一人道:“你倆少交頭接耳,最好老實點兒,不然都拉去祭鼎!”


    吳熙瑤和月茹聞言,便不敢再說什麽。隻是這“祭鼎”,二人想來也覺得不是什麽好事,隻怕是性命堪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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