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膽歎了口氣,芙盼走時,不知能否活著回來,於是讓他斷了采香的念想,就說娘已經離世,還勸他再娶。


    但怎麽可能呢?


    “大哥,咱們雖然做得小心,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嫂子是魔族的事情一旦被發現,必然引來天庭的震怒。”朱二膽麵露憂愁,“且不說這個,就說魔神。千年前,她雖沒被天帝打得魂飛魄散,但也是實力大衰。魔族……大勢已去,沒個幾千年無法卷土重來,咱們又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以卵擊石?。


    朱大膽仍舊不甘心。


    朱二膽又勸道,“您興許無所謂,但事情一旦揭露,小香會怎麽想?她在仙麓書院接受那些老頑固教的曆史,心理上或許無法承受自己過世的娘也是個大魔頭。而且為了躲避追殺,還得像陰溝老鼠般,東逃西竄。”


    見朱大膽的表情略微鬆動,朱二膽繼續勸道,“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您怎麽也得替我的小侄女想想啊。她這麽嬌生慣養,哪吃得起這些苦?”


    朱大膽也心疼他天真可愛,單純善良的寶貝女兒,錢再多有什麽用,這麽多年來心靈上唯一的寄托就隻有媳婦和閨女。


    可當下,媳婦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究竟要不要帶著唯一的閨女冒這個險?


    “二膽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您好好想想。”朱二膽擰開旋鈕,在看清來龍後猛退了兩步,“哥!”


    朱大膽站起來,厲聲道,“你怎麽在這!?”


    龍祁默默迎上來自嶽父大人充滿殺龍氣息的目光。


    ********


    最近一重天的氣候略微涼了,朱采香加了件小棉襖,坐在屋裏看書時,手腳不怎麽暖和。


    這主要是因為,今天龍祁不在,沒龍在房裏自發地噴火暖小手了。朱采香翻了一頁書,嚐了塊龍祁排了三個時辰隊才買來的寶月樓糕點,甜中帶鹹,味道很別致。


    晚飯後,又到了溜豬時間,修為不高的朱采香特意去鋪子裏買了些禦寒的衣物,在結賬時,意外碰見了一個……很眼熟很眼熟,卻始終叫不出名字的“人”。


    他這次換了件紫色長袍,雍容華貴,但眉目間,仍然是吹之不去的陰鬱,遠遠看著,仿佛是工匠筆下精致的圖畫。


    朱采香記得他。


    小時候在青坊鎮,她玩得高興滾進了泥潭,他卻不嫌棄,把髒兮兮的小泥豬撈上來,一路抱回家,小泥豬一抖身體,將他白玉般的肌膚上全濺上小點子。


    後還有上次在雲德小鎮,她從樓上掉下去,也被這個男人不偏不倚地接住,起初小香豬還覺得,興許是她和英俊的小哥哥都有緣分。可龍祁似乎說過,這男人的臉不是真的,且道行很深,不是妖就是魔。


    尋常妖魔怎麽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天上?遲鈍如朱采香,都覺察出事情……好像有那麽些不對。


    她抱緊手裏的東西,龍祁盡管脾氣不好,但鮮少在這些事上信口開河,而且他最近很疼豬,在努力做一條二十四孝好龍,每日端茶送水,捏肩捶腿,晚上還會在花園裏給她表演噴火,連洗豬蹄這種事都格外熱衷,做好了才能回去安心睡覺,走之前還在她房間門口弄些奇奇怪怪的法陣,說是保護她安全的。


    朱采香默默低下頭,抱著手裏的小棉衣、厚襪子,加快步伐往朱府走,心跳得格外慌亂,他應該還沒發現自己吧?


    可要是發現了,不知道爹派來的護衛能不能打過他?朱采香裝作心裏驚慌得幾乎說不出話,麵上依舊維持鎮定,恐懼像靜靜蔓延上來的海水,將她的身體浸沒。


    一直到家門口,朱采香才鬆了口氣,可剛跨進大門,穿過花園時,原本平穩落下的心又重新懸起,她害怕地後退一步,怯怯地看向麵前這個,一瞬間出現在家裏的妖魔鬼怪,嘴唇變得蒼白。


    龍祁他跑到哪兒去了?


    朱采香四下張望,在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後,立刻跑上前,躲到他身後,拉了下衣角,“爹!”


    朱大膽摸摸乖女兒的頭,“怎麽急匆匆的?走路也不小心,要是摔著、碰著了怎麽辦?王管事,一會吩咐下去,把花園裏全給大小姐鋪上柔軟的地毯,免得她絆倒了。”


    一臉黑線的王管事艱難地點了一下頭,覺得自家老爺離無可救藥、病入膏肓又近了一步。


    “爹,他是誰啊?”朱采香指了下那個坐在花園裏,小口品茗的男子,心跳得格外快, “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他。”


    “他是爹生意上的朋友,你小時候還抱過你,今天來,隻是談一批貨物的事。”朱大膽和藹道,“爹讓小錢給你做了盅養身子的湯,現在去喝了,怎麽東西吃進去都不長肉?吃飯不能挑食,給爹養得白白胖胖的知道嗎?”


    朱采香不放心自己的親爹,不肯走。


    朱大膽拍拍她的肩,“乖,爹還要和他談生意,你待在這兒不方便。對了,你二膽叔最近還帶了很多各個地方小玩意兒來,都在小有那兒,快去看看。”


    朱采香被推著,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走到拐角時,還探出一個小腦袋,很不放心地望著親爹,輕輕咬著嘴唇,不放心他。


    朱大膽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擺擺手,讓她先離開。


    第33章 夫綱不振(附大娃番外)


    朱采香不知道朱大膽他們說了些什麽,可這個男的非常可疑,很可能是用了某種方式瞞過了親爹,妄圖對他們老朱家不利。


    晚上龍祁帶著某個茶鋪子新研製的抹茶飲料來時,朱采香正撐著頭,老僧入定般地坐在小書桌前,因為找不出證據,不停歎氣。


    看看他家的小可愛豬,沉醉於學習的快樂中,不時皺眉思索,竟然連他來了都不知道。


    大笨龍把茶飲放在朱采香手邊,配上兩塊精致的甜點,她還是沒反應。


    龍祁戳了一下她的臉頰,很有彈性。


    朱采香忽然回過神,“龍祁?”


    “哪裏看不懂了?”龍祁以為她是課業上遇到了困難,低頭一掃,桌上放著本《老饕食集》,畫滿了各種精致的食物圖片。


    “不是……”


    “朱采香,你說你,怎麽總在學習?”龍祁頓了頓,繼續睜著眼睛說瞎話,“要多去戶外運動,呼吸新鮮空氣,別學那條鯉魚,總是悶在家裏學習,會讀傻的。”


    朱采香點點頭,再看龍祁時,忽然紅了雙眼,像要哭了的模樣。


    二貨龍被嚇到了,連忙拉著她的手,“朱采香,你怎麽了,你別哭啊,你想學習就學習,我不攔著你,學到幾點都行。”說著把她的書放回桌上,“你繼續看,我給你捏肩。”


    “不是這個。”朱采香忽然發現自己除了龍祁,不知道和誰講這事兒,她下意識拉著大笨龍的袖子道,“我發現我爹可能被一個妖魔蠱惑了。”


    龍祁把抹茶飲料放在她手心裏,第一次看她這麽害怕,連忙正色道,“什麽妖魔?”


    “就是我們上次在雲德小鎮見到的,你當時說,他披著假臉,不是妖,就是魔。”朱采香喝了一口這種綠色的飲料,聞著很香,但喝到嘴裏,卻格外苦,小香豬嫌棄地皺起眉,龍祁又喂她吃了點甜點心才緩過來,“他剛才來了我家,我爹說是他生意上的夥伴,但一看就是騙豬。”說著又有點哽咽,“我好擔心我爹,萬一被圖謀不軌的壞人謀害了怎麽辦?聽管事說,爹的真身是一頭大豬,吃上三天三夜都吃不完,妖魔鬼怪都愛用來下酒,他會不會是看上了我爹的腱子肉?他雖然年紀大了,但肉還是緊實有嚼勁的。”


    “你先別哭。”龍祁幫她把眼淚擦掉,再壯起慫龍心,輕輕抱住小胖豬,拍了兩下後背,朱采香正擔心得厲害,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小肩膀一聳一聳的。


    龍祁安慰道,“我一會幫你去看看,乖一點,別難過,不會有事的。”


    朱采香從小跟朱大膽相依為命,風裏來,雨裏去,大豬帶著小豬行走江湖,她在龍祁的衣服上把眼淚蹭掉,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他,“他會不會給我爹下了降頭?”


    “不會的。”龍祁把她抱到床上,強行蓋上被子,又緊張又激動,“朱采香,你先睡一覺,別再胡思亂想了。再想頭發都要掉光了。”


    朱采香委屈巴巴地抓住他的手腕,“那你幫我在爹的房間外麵也布一些法陣好不好?萬一他們半夜去割我爹的肉吃,他睡死了,可能都不知道。”


    龍祁被小王妃的腦洞驚呆了,分手後很少被她這樣纏著,內心洶湧澎湃,點了一下頭後又道,“朱采香,我聽你的話做了,你是不是要獎勵我一下?”


    獎勵?小土豪朱采香回憶了一下親爹獎勵人時的畫麵,從小錦囊裏掏出一張一萬兩銀票放到他手裏,很有大富婆打發小白臉時的豪爽,“都給你,要是不夠的話,我還有。”說著又掏出一張。


    誰稀罕銀子?!龍祁坐在她床邊,朝小豬的方向挪去,小聲道,“你親我一下?”臉頰上飄起紅雲。


    朱采香沒聽仔細,“我踢你一下?”雖然不太明白,但珞瑩說,像錦和、龍祁這樣腦子好,讀書好的,大抵都會有些奇怪的想法,於是朝龍祁後背踢了一蹄子。


    大金龍猝不及防摔到了床下,他竟然被朱采香踢下床了!反了,這以後還怎麽振起夫綱!


    他惱羞成怒地站起來,“朱采香我說的是親!親你明不明白!”說著就朝她臉上用力親了一下,重重地發出“麽麽噠”的聲音。


    然後害羞地轉過身,迅速逃離,“我幫你去做事了。”


    朱采香捂著臉頰,望向龍祁離開的方向,臉上微微泛起粉紅。


    ——————————————


    一個關於婚後七龍珠的小番外(朱大娃)


    朱采香的第一胎是隻圓滾滾的小胖豬,像個雪白的大團子,肉鼓鼓的。


    大笨龍從穩婆手裏接過時,緊張啊,害怕啊,不知所措啊,思考著怎麽做才能向他家的朱大娃釋放屬於爹地的濃濃愛意。


    他顫抖著龍爪子,將親兒子放進了自己特別定製的小嬰兒款超級無敵豪華版豬圈裏,再蓋上被子。


    大娃和小香像,白白胖胖,當真是可愛,當爹的心都要化了,伸手捏捏他的豬耳朵,再惡作劇地戳一下肚子。


    正在大笨龍準備不逗大娃,回去喂小香豬吃補品時,一道如雷貫耳的怒吼在門口響起,“你這條龍崽子,究竟是不是大娃他親爹?!”


    朱大膽看完親閨女後,就來看乖孫子,不愧是繼承了他老朱家的優良血統,胖成這樣,非常有自己年輕時的風範。


    可看見這條令豬厭惡的龍,這條拱了自己乖女兒的龍,朱大膽就狠狠皺起眉頭,帶著全天下嶽父嫌棄女婿時的標準表情。


    “是的,嶽父。”龍祁摸摸兒子的小臉,不是的話,他就去跳河跳崖,不對,沒有不是,肯定是他和朱采香的幼崽。


    “那你怎麽能讓他睡在這樣破爛的稻草上?!”朱大膽提高了音量,恨不得斬龍般氣憤,“這樣虐待我的乖孫子,還是親爹的行為嗎?連後爹都不會這麽做!”


    龍祁原本還想頂回去,可他畢竟是第一次養小豬仔,雖然做了許多功課,但理論終究是理論,還是要虛心向養大了朱采香的嶽父大人請教,“那大娃應該睡在什麽地方?”


    朱大膽雙手擊掌幾下,丫鬟小有、小錢一起抬了個金燦燦的搖籃進來,上麵還鑲嵌了各種名貴的寶石、礦鑽,閃閃發光,土豪外公指著道,“這才是豬睡覺的地方,愣著做什麽?快把我的乖孫子抱進來。”


    “……”龍祁內心有點無語,但還是將親兒子抱了出來。


    剛放進搖籃,朱大娃就醒了,黑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了一圈周圍,看得親爸外公,一眾丫鬟小廝內心酥軟,真是好看。


    在眾人矚目下,朱大娃打了兩個飽嗝,在搖籃裏蹣跚著走了兩圈,巡視領地一般昂著頭,非常有朱大膽巡視商鋪時的氣派,不愧是他的孫子。


    “小少爺剛剛吃多了。”小有解釋。朱大娃又打了一個嗝。


    龍祁點點頭,能吃是福。


    他剛想完這句話,朱大娃嘴裏忽然噴出了一口熊熊烈火,直接將旁邊的窗簾燒著了,嚇得他立刻降水撲滅。


    而朱大娃開心地噴了一口火後,大肉球又蹦起來,噴了一大口,似乎覺得很好玩,玩得不亦樂乎。


    龍祁和朱大膽都愣住了,他們家的大娃……竟然還是一頭舉世罕見的噴火豬?


    第34章 保證


    夜深人靜,鴉雀無聲。


    人界北方的極寒之地開始動蕩,冰川融化,皚皚雪山不斷震動,波濤洶湧地撞開魔域之門,洶湧朝下流去。


    穿著紫色長袍的人步履散漫地在魔域外巡視,在看了兩圈後,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沐歌,你在做什麽?”


    沐歌轉過身,帶著點兒陰涼的氣息,徐徐道,“時候差不多了。”


    對方和他對視,一同道,“再過兩天,就能去恭迎魔神回歸。”


    魔族這一巨大的變化甚至驚動了九重天上的帝君,連下三道詔令,召集了近乎所有天將下到魔族的居住地,將其死死圍住,準備進攻。


    可即便這樣,依舊掩蓋不去他內心中的慌亂如麻。


    天後生得美豔,膚白如雪,小巧的唇瓣鮮紅嬌小,小心地倒了杯茶水,放在暴躁的天帝左手旁,溫聲軟語道,“陛下,您當年既然能封了那魔,就能再封她第二次,這世間邪不勝正,您大可不必如此慌張。”


    天帝猛地將茶杯掃落在地,發出刺耳的“咣當”聲,他擰起眉毛,第一次對自己寵愛的天後發如此大的火,“你懂什麽?”此事稍有不慎,天庭就會易主的風險。


    容欽微微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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