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離看看自己一下沒了一大半的雞腿,又看看陶源大口大口嚼得正香,趕緊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雞腿吃完,生怕陶源再來一口。


    那之後韓欣遠偶爾來一次,每次待的時間都很短,不像去年整天整天陪著季晨離玩,每次來都好像在確認季晨離清醒沒清醒似的,不過每次都失望而歸,慢慢的來孤兒院的頻率越來越低,最後漸漸不來了,不過季晨離和陶源都無所謂,就好像這個人從沒在她們的生命裏出現過。


    第78章 自私


    清明的時候,陶源帶著季晨離去掃墓。


    陶源從小連自己父母長什麽樣都沒見過,掃墓掃的自然是季晨離父母的墓。墓園在市郊,從孤兒院過去要橫穿整座城市,陶源本來不想帶季晨離去,可又想起季晨離年前說想爸媽了,覺得也該帶她去看看父母,就也把她帶上了。


    雨從半個月前就一直連綿在下,城市裏的水泥地磚都濕滑難走,不用想都知道偏僻的墓園是個怎樣的情景,陶源特意和季晨離六點多就起來,帶上早就準備好的祭拜用的紙錢貢品出發,到墓園已經接近中午。


    季晨離在公交上睡了一路,下車之後跟出了籠的小鳥似的,精神比陶源都好,墓園是依山建的,快三十度的斜坡,路又窄又滑,陶源看她又跑又跳的都覺心驚,死死拽著她的手腕不讓她跑快了,生怕一個不小心滾下山去。


    季晨離父母的墳並排挨著,在墓園深處的角落裏,常年無人照料,陶源原以為墓邊早長滿了野糙,到了才發現兩座墳都很幹淨,野糙全被清理了,墓碑前還各擺了一束鮮花,花很艷麗,看來是剛放下不久,陶源料想,大概是墓園的工作人員例行公事放下的。


    陶源從包裏拿出準備好的防水布墊在地上,把背包放下,搡著季晨離往前走了兩步,“晨晨,來,跪下給爸媽磕頭。”


    季晨離愣愣地看著墓碑,聽話地跪下,陶源也跟著跪了下去。


    “叔叔阿姨,我帶晨晨來看你們了。”陶源把瓜果貢品擺在墓前,拿了個自帶的小鐵盆燒紙錢,邊說邊念叨,“叔叔阿姨,我沒照顧好晨晨,今天是來給你們道歉的,不過你們放心,現在我把晨晨帶在身邊了……她如今人有點糊塗,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也挺好的,她挺開心,比人好的時候開心多了,一輩子這樣……也沒什麽。”


    季晨離聽不懂陶源在說什麽,她隻覺得燒紙錢的火苗躥得老高,好玩得很,於是也學著陶源的樣子燒,天氣陰,周圍光線不好,鐵盆裏火光沖天,映得季晨離的臉蛋紅撲撲的,季晨離腦海裏閃過幾個零星的畫麵,好像不知什麽時候,她也見證了這樣一場熱烈的火焰,濃煙嗆得她心口都發疼。


    季晨離下意識循著零星記憶碎片去尋,什麽都沒有,她被突如其來的心口痛鬧得有點怕,丟了紙錢躲到一邊去,任陶源說什麽都不肯再接近。


    等紙燒完了,季晨離才重新又跪在剛才逃跑的位置,“爸爸媽媽死了。”


    麵前隻有兩塊墓碑,可季晨離的眼睛裏分明出現了三塊,另一塊上明晃晃地寫著“陶源”兩個字,還有一個血淋淋的陶源坐在墳頭跟她打招呼。


    季晨離整個心髒都被扯著疼,她驚聲尖叫,抱著陶源的脖子,又開始發病,嘴裏胡言亂語,陶源努力分辨,才勉強聽出季晨離是讓自己不要死。


    季晨離已經很久沒發病了,她發病的原因從來都是明烺,這回不知道是為了什麽,陶源不明所以,摟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沒有效果,最後季晨離在她懷中大喊大叫地哭了起來,墓園是個清淨地方,季晨離這樣隻怕擾了逝者的清淨,陶源沒法子,隻好給季晨離吃了鎮靜藥,讓季晨離靠著她的肩膀睡了過去。


    陶源想,真不知這個傻丫頭心裏還藏了多少事沒說給自己聽,隻能憋在心裏,憋不住了,自己跟自己較勁。


    陶源一個人弄不動季晨離,隻好摟著季晨離坐著,等她自己醒,她在季晨離父母的墓前自言自語,把季晨離從小到大的事說給底下的二老聽,天快黑的時候,季晨離才醒過來。


    “姐?”季晨離頭疼,按著太陽穴晃了幾下腦袋,看看四周,有點茫然,“這是……墓園?”


    陶源替她按摩額頭,聽她這麽說話,手上的動作一頓,“晨晨?”陶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唇抖了抖,才問:“你……你好了?”


    “什麽好了?”季晨離聽不懂陶源說的話,“姐,咱們不是說好了去吃一中旁邊的那家煎餅果子麽?來墓園做什麽?”


    陶源的心一下又涼下來,她問季晨離,“今天幾號?”


    “姐你記性怎麽這麽差,今天不就……今天……今天……”季晨離抓著腦袋想了半天,最後心虛地吐了吐舌頭,訕笑,“我也忘了。”


    陶源又接著問:“那今年又是什麽年份?”


    季晨離被陶源問得慌了神,拉著陶源的胳膊肘試圖撒嬌矇混過去,“姐,我肚子餓了,咱們回去吃飯好不好?煎餅果子我不吃了還不行麽?”


    陶源點點頭,“好。”


    她沒再問季晨離問題,和季晨離把帶來的東西收拾幹淨,兩人一塊出了墓園。


    回去之後陶源立馬又和醫生約了時間,讓醫生重新給季晨離做個檢查。


    季晨離比之前那個瘋瘋癲癲的時候清醒多了,也更混亂多了。她早些時候不能認人,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現在能認人了,也會跟人打招呼,說說笑笑,表麵看著和正常人無異,陶源卻比她瘋瘋癲癲的時候擔心得更多。


    季晨離的記憶是混亂的,陶源不知道她的記憶停留在了哪個時間點,或許壓根沒有一個準確的時間點,她的記憶雜糅在一起,自己卻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陶源知道,季晨離在逃避。


    “姐,我書包你給我藏哪兒去了?明天我要上學呢。”晚上,陶源進房間的時候,季晨離正在翻箱倒櫃地瞎找。


    陶源把熱好的牛奶端給季晨離,“別找了,你早不上學了。”


    “姐你在說什麽笑話呢?肯定是你又給我藏起來了。”季晨離笑著接過牛奶,坐在床上慢慢喝,陶源拉了張椅子坐在對麵看她喝,過了不久,隻聽季晨離又道:“姐你快把我書包給我,我明天交完了作業要去上班的,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陶源頓時笑開了,一巴掌呼在她腦門上,“你上班啊還是上學呢?給個準話。”


    “我就不能又上班又上學麽?”季晨離氣鼓鼓道,“還說呢,教我們英文的老師可凶了,昨天我沒背好字母表,被她罰站了整整一節課。”


    陶源不跟季晨離一個病人計較,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誰讓你念書不用功,老師罰得好。”


    自家姐姐都站在老師一邊不幫自個兒說話,季晨離的嘴立刻癟了下來。


    “姐,我老覺得不對勁。”季晨離喝完牛奶,嘆氣道:“日子這麽一天天沒頭沒尾地過,我老覺得我忘了什麽事。”


    陶源想,你忘掉的事可多了,別說忘了,就是記得的也亂七八糟沒有對的,“你病了,慢慢來吧。”陶源道,“總有記起來的時候。”


    “可我眼前老有個人影晃啊晃,我覺得我認識她,但是想不起來是誰了。”季晨離撐著下巴苦惱道,“多可惜啊,那姐姐長得真好看。”


    陶源心裏咯噔一下。季晨離從前做演員,認識的大多是娛樂圈的人,長得好看的數不勝數,可那些都是泛泛之交,要說讓季晨離病成這樣了還念念不忘的好看的“姐姐”,陶源隻能想到一個人,明烺。


    “你記錯了。”陶源不動聲色道,又給季晨離倒了杯白水,“哪有什麽好看的姐姐。”


    “我也希望記錯了。”季晨離點頭贊同,“不知為什麽,我看見那個姐姐心裏就難受,又疼又怕,巴不得躲得遠遠的,真怪。”


    陶源想,季晨離這樣,也不知是想忘記明烺還是不想忘記明烺。


    …


    明艷最近有點煩。


    她從她姐姐手上接過了明家的工作,手忙腳亂了快一年,終於走上正軌,眼看終於能清閑一陣子,還在計劃著找個日子好好玩玩呢,很久不見的韓欣遠不知發了什麽神經,賴在自己這兒不肯走了。


    明艷一大早起來就看見韓欣遠敷著麵膜坐在瑜伽墊上練瑜伽,她打了個哈欠走過去,懶洋洋踢了韓欣遠一腳,“哎,你不是要追季晨離麽?天天在我這待著是怎麽個意思?”


    韓欣遠看了眼旁邊擺著的電子鍾,做完最後一個呼吸吐納,一言不發去浴室裏洗了麵膜,在餐桌上拿了片保姆剛烤好的麵包慢慢吃。


    “問你話呢聽到沒?”明艷被韓欣遠的態度勾起了八卦的欲望,湊過去問她,“我聽說季晨離瘋了?”


    韓欣遠對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才瘋了。”


    “……”明艷也不高興了,拉著臉道:“韓欣遠我可警告你,我是你朋友不是你出氣筒,你在別人那受的氣別往我這撒。”


    韓欣遠嚼麵包的動作頓了頓,嘆道:“她要知道給我氣受也就好了。”


    現在但凡有季晨離的事明艷都懶得摻和,不接她的話,洗漱穿衣,拿了片麵包就要出門,被韓欣遠又是好一頓笑話,“你現在好歹也是明氏的一把手,下麵養著一堆人呢,有必要事事親力親為麽?”


    “你懂個屁。”明艷檢查錢包鑰匙都帶了,穿上鞋立馬出門,“我晚上不回來了,你自己愛幹嘛幹嘛吧。”說完匆匆坐電梯下樓。


    明艷心想,當然有必要,明烺把這個家交給自己,她不說做得比明烺好,但也不能讓外人看扁了,真當明家的二女兒是個繡花枕頭,她得做出點樣子來。


    司機和助理早就等在樓下,明艷一上車,助理立馬給她匯報今天的工作日程,結果還沒說幾句,韓欣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明艷對助理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接起電話問:“什麽事?”


    “明烺在哪?”


    “她在從前和季晨離一塊住的地方。”明艷戲謔道,“怎麽,你又不喜歡季晨離,重新喜歡我姐了?”


    韓欣遠已經掛了電話。


    明艷聳聳肩,示意助理接著說。


    助理笑道:“副總越來越像明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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