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卮無言。


    陪熊哥喝得大醉的秦勇大字型躺在狹窄的機艙裏,飛機搖搖晃晃,晃得他胃裏翻江倒海,一股強烈的嘔吐感逆流而上,迅速扒開機艙門就往外吐。


    傅淵頤拎著他的後頸沒讓他掉下去,秦勇嘔吐的聲音劃破天際,嘔吐物一瀉千裏。


    “我的媽啊……活不了了,吐死我了……”秦勇吐完之後倒是清醒了一些,隻是渾身無力,不知是身處空中還是酒精作用,一會兒天一會兒地的,分外難受。


    遊炘念看著前方塌了一半的山巒道:“說要灌倒熊哥,你倒是把自個兒灌了個半死。過來看看,前麵是不是鶴村?”


    秦勇艱難地爬過來:“我他媽的為了什麽才喝成這樣?熊哥酒量多好你知道麽?哎喲喂我頭暈,鶴村在哪兒呢?哪座山?”秦勇眼前都是重影,甩了甩腦袋企圖把酒精從腦海中甩出去,“我看著眼前都是山啊,連綿的青山百裏長……”


    遊炘念:“給我拖回去。”


    傅淵頤將他拎回來:“趕緊睡,到了叫你。”


    秦勇倒頭就睡,呼嚕聲震天。


    臨邛實在嫌噁心,鑽到傅淵頤身體裏去,眼不見為淨。


    又往前飛了一段路,遊炘念見直升機下方有泥石流的痕跡,樹木歪歪斜斜地插在泥裏,依稀可以看見曾經道路的模樣。有兩個男人穿著雨鞋,手腳並用地扒在泥裏,聽見直升機的聲音抬頭看過來。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麽,一起指著直升機大喊。


    機艙內轟鳴聲巨大,遊炘念根本聽不見那兩人在說什麽。想起秦勇說進山的路有村民把守,不讓閑人進入鶴村,且各個手裏都有武器。遊炘念正想著他們不會開槍吧,那兩人便從腰間拔出手槍,對著直升機砰砰亂開一氣。


    遊炘念迅速將直升機拉高,傅淵頤問:“有人開槍?”


    秦勇聽到這話立馬活了過來:“路都塌了還有人守著?快點走!別讓他們發現!”


    遊炘念道:“他們已經發現了。”


    “……那別管他們,立即進村裏!”


    直升機升高到那兩個人再也威脅不到的高度,遊炘念問秦勇:“這鶴村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有人守著進村的路,還這麽蠻橫。”


    秦勇長長地一聲嘆息:“這鶴村真是一言難盡……其實我也是第一次來,我媽被強製送去鶴村的時候我正好在局子裏,出來就聽我二叔說她死了。我當然不相信,雖然我媽從g城回來之後一直都鬱鬱寡歡,病痛不斷,但都是些小毛病。我進局子之前她還特有力氣罵我,怎麽可能一個星期的時間不到就死了?我一直追問二叔,他就隻說死了就是死了,病死的,我說就算病死了也得有個墓啊,墓在哪裏,我要去看我媽。估計也是二叔被我鬧得沒辦法,隻好說了實話,說把我媽送到鶴村去了。


    我一聽就炸了,鶴村是什麽地方,那是長壽村的墓地!別人家的老頭老太可以送去,可我媽不行!”


    “墓地?什麽意思?”


    “我們長壽村雖然現在表麵看著光鮮亮麗,可骨子裏腐朽的老傳統一點都沒有因為商業化而消失。據說清朝末年就有長壽村了,那時長壽村也是很窮,還特別倒黴的染上了一次集體瘟疫。當年瘟疫幾乎傳染了大半個村子,村長就讓人將得了瘟疫的人全運送到二十多公裏外的山頂上。隻有一條路能到山頂去,得了瘟疫的人被送去之後斷水斷糧,村長還讓人把手下山的唯一道路,隻要得瘟疫的人敢下來,一律殺死。


    據說後來長壽村得救了,瘟疫被清除之後,有人惦記在山頂上的親人,想要偷偷去山上看看。那人買通了守山道的村民,匆匆趕到山頂上一看,居然沒有見到任何的屍體,隻有一隻仙鶴站在那兒,和他對視。這鶴村的名字就是這麽得來的。”


    “這都變成劇場傳說了吧。”遊炘念輕笑。


    秦勇說:“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們長壽村的小孩從小聽著鶴村的傳說長大。更大一點之後我才知道,鶴村的傳說遠遠沒有停止,隻要長壽村有人生重病,家屬就會暗地裏將病人送到鶴村去,讓其自生自滅。”


    玉卮不明白:“生病為什麽不治?就送去自生自滅?”


    臨邛不知道什麽時候爬了出來,斜眼看她:“笨,都說了以前長壽村很窮,生病了也沒錢醫治,還要麻煩親戚照顧,他們心想著反正都是一個死,還不如死遠點。”


    玉卮深吸一口氣:“要是全世界都像他們這樣幹,冥府都得被擠爆了。”


    遊炘念問:“你們村裏的男生難道就沒有好奇過?沒有聚在一起夜探鶴村過?”


    秦勇說:“哪敢啊。曾經真有人這麽做過,就住我家隔壁的老六,帶著一幫小子跑鶴村去了,說比誰膽大。結果還沒到鶴村就被守山道上的人殺了。老六他娘氣瘋了,他爹要去找村長評理,村長一句活該將他打發。”


    遊炘念皺眉:“這都不報警?”


    “嗨,報警?老一輩的長壽村人都覺得自己家的事自己處理,再大也是在村裏鬧鬧,如果宣揚到村外那就是家醜外揚!長壽村的人都很排外的。”


    “排外啊。”遊炘念漸漸看到了山頂——傳說中的鶴村,“最後也不是為了錢大開村門,歡迎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們嗎?”


    直升機懸在山頂之上,遊炘念往下看,見山頂有人為開墾過的痕跡,有破舊的茅屋和衣物,她應該沒找錯地方。


    遊炘念尋覓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一塊適合降落的空地,一行人下飛機,秦勇說:“咱們得走林子裏,別讓人見著。上山路上有人把守,山頂上指不定也會有。”


    遊炘念道:“這個鶴村那麽晦氣,你們村人提都不願意提,怎麽可能會派人守在山頂?換你你也不願意。”


    秦勇一愣:“對哦。”


    遊炘念從飛機上拿了她新買的義大利長劍,一邊警惕地往前走一邊說:“我們要當心的不是那些拿槍的人,而是被送到鶴村裏等死的人。按你所說,他們多數有病,而且很可能會有傳染病,這可比那些拿槍的村民要可怕多了。”遊炘念往前望了眼,有一些破舊的小屋伏在連綿的山脊上,不知道是否有人。蒼茫天空、空曠的山野和死亡傳說,都讓遊炘念揪緊了神經。


    “傅小姐。”她回頭對傅淵頤說,“你在飛機上等著我,我和秦勇去去就回。”


    傅淵頤看穿她的想法:“怎麽,這就想拋下我自個兒玩去?”


    “我可不是去玩,這一趟雖說是找人,可鶴村會遇見什麽樣的事都不可預知,最可怕的是可能有病毒。你身體本來就不好,我不放心你去。”


    傅淵頤揉揉她肩膀:“第一個念頭是關心我,這很好。”


    “……我說認真的,你倒是仔細聽一聽我說話的內容啊!”


    “你的關心我放心裏,不過這點小問題還真難不倒我。”傅淵頤將傘撐開,一道淺光將她和傅淵頤籠罩在內。有一黑線慢慢飄近光圈,在觸碰到光圈的一瞬間被燒成灰燼。


    “這是?”遊炘念看著那道灰燼徐徐散去,疑惑道。


    “這就是病毒。”傅淵頤攬住她的肩道,“乖乖跟著我,別跑出光圈外,咱們可是百毒不侵。”


    遊炘念光想著傅淵頤身體弱,忘記這姑娘可不是單純的弱質女子,這一路要不是有傅淵頤的保護,遊炘念早就魂飛魄散幾十次了。


    青天白日撐著傘似乎有些奇怪,但從傘裏看出去,不斷能聽見飛蟲觸到電網的聲響,那就是病毒和鬼氣被傅淵頤的法力燃燒殆盡的聲音。


    秦勇跟在她們身後有些害怕,山頂上寂靜無聲,連聲鳥叫都沒有,活脫一大墓地。秦勇還瘸著一條腿,哀求道:“二位姐姐行行好,也讓我到你們傘裏躲一躲唄?”


    遊炘念和傅淵頤都不搭理他,他想偷偷鑽進來,突然心口一痛,低頭看見遊炘念的劍鞘正戳在他的心間。


    “你走到前麵去帶路。”遊炘念不慡道。


    “這是讓我當靶子麽?”


    “是找你媽還是找我媽?”


    秦勇沒話說,隻要蹦躂到前麵走著。


    玉卮和臨邛飄在她們倆身後,玉卮放眼望去,覺得無比古怪。


    “怎麽覺得這村裏沒活人,也沒死人。鬼氣這麽重,但卻沒有一隻真的鬼。”玉卮看了眼天空,似乎連雲都靜止了,“感覺……不太像人間。”


    她們警惕地慢慢前進,從山頂一路往下,經過泥石流的地方,遊炘念緊緊拉著傅淵頤一同走過。一條腿艱難蹦躂的秦勇差點兒整個人滾下山坡,不禁念叨:“哎我說,兩位姑娘,你們怎麽忍心看這麽一位英俊帥氣的小夥子落單?好歹伸隻手扶我一把啊。兩個姑娘挨在一起有什麽樂趣嘛。”


    他獨自一人在那兒吧啦吧啦也不嫌尷尬,遊炘念受不了他,心裏隱隱地開始煩躁。


    “怎麽著,倆姑娘怎麽就沒樂趣?”遊炘念不慡道。


    “哎喲喂,我就說嘛。”秦勇看著她們倆賤兮兮地笑,“就覺得二位眉來眼去,別有一番滋味嘛。嘿嘿嘿,以前老是聽說,沒見過活的,這次總算見著了。”


    遊炘念本來不想理他,誰知他還好奇起來,貼上來問道:“其實我特好奇,你們倆女的怎麽做?做起來會舒服嗎?”


    傅淵頤意味深長地看了遊炘念一眼,遊炘念本來專心致誌地在噁心秦勇,卻從傅淵頤那表情裏讀出了莫名的色氣,順便自己腦補了莫名的場景,臉上一紅,回身一劍指向秦勇的嘴,“鬼王大人,能不能把這張嘴也給變沒了?”


    “鬼王?”秦勇一怵,“什麽鬼王,還有這種東西?你們……”


    臨邛也煩死這猥瑣男,雙指一點,秦勇嘴立即消失。


    “嗯?嗯嗯嗯?”秦勇嚇得魂飛魄散,遊炘念白他一眼:“簡直是男版玉卮。”


    玉卮“嘿”了一聲:“我躺這麽遠也能中槍?”


    傅淵頤忽然停下腳步,道:“小朋友們,你們是來郊遊的嗎?好好注意周圍,我們被包圍了。”


    第102章


    被傅淵頤這麽一嚇,沒人再敢吭聲,紛紛雙唇緊閉,屏息凝神望向四周。


    樹林中有輕微的沙沙聲,像是人的腳步撥動了野糙。


    秦勇的嘴“唰”一下移了回來,青著臉躲到遊炘念和傅淵頤兩人中間:“媽喲,什麽東西!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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