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行。”坐回到車裏的流亭突然開口,她幾次嚐試發動車都沒能發動起來,“車壞了,得要他們的車。”


    這輛破車本來就一身毛病,剛才一下緊急剎車四個輪子差點飛出去,這會兒徹底報廢,怎麽折騰都啟動不了。


    越急越走不動。傅淵頤問那青年:“行,我們也不要你們的汽油了,你們村裏有車嗎?能不能送我們到鹹陽機場?四百公裏換三萬塊,你們賺。”


    那青年向來不信女人的話,就算那傘再精彩,對他而言隻有一個想法,女人辦不成事,何況還是喪事。但那個姓孔的道長遲遲沒現身,就算村子裏的事可以先不管,但他老爹要出殯,這事兒可耽誤不了。


    那青年勉強道:“我們村裏唯一一輛農用車去鎮上拉貨了,現在不在。”


    流亭不耐煩地問道:“那要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


    她們肯定不能就這樣等到明天,本來就隻有七天時間,已經過去將近9個小時,如果再等到明天隻怕夜長夢多。


    流亭雙眼一翻,直接下車到後備箱翻工具:“跟他們廢話。我自己修。”


    她拿了個扳手打開車蓋,往裏麵看了一會兒,沉默,拿出手機撥通柳坤儀的電話:“姐姐……那個,我遇到了困難。是,對……我們弄到一輛車,但是現在車壞了,我,不會修。好……”流亭將手機用肩膀和臉龐夾著,一邊接受柳坤儀的指導一邊修車。


    有柳坤儀指導應該沒問題,柳宅她自己設計的,綠湖自己挖的,冰棺自己造的,區區隔山修車應該也難不倒她。車修好之後還是要汽油。沒等傅淵頤開口,突然跑過來一個姑娘,興奮地對村民們說:“道長來了!”


    這一聲喊出來,披麻戴孝青年立即掉頭去迎接道長,其他人也麵露好奇之色,跟上去看熱鬧,隻留下砍她們車的那男人拿著棍棒指著傅淵頤喊道:“你慫得是想跌活?狗日趕緊咧遠!”


    傅淵頤也不理他,任他又罵又朝地上吐口水。


    流亭轉身看一眼,冷笑道:“那姓孔的還敢來?看來是沒被打舒服。”


    遊炘念有些擔憂,看向傅淵頤,傅淵頤一向鎮定:“沒事,讓他來。”


    這孔道長的確是孔有明。


    昨天晚上孔有明剛在鐵家村裏做完一場法事,本想搭車來這虎嶺村繼續法事,沒想到路遇一野鬼。本想直接抓了那鬼丟到冥府去領賞,還以為流年大利,這年剛剛開個頭就一水的好處。誰知半路殺出個傅家人就算了,居然還帶著個硬拳頭的打手!


    “那姓傅的趁我不備偷襲我!師父!您可要為我做主啊!哎呦呦——”孔有明被流亭那一頓狠揍揍得滿臉奼紫嫣紅,這五官還沒能回位,嘴都不敢咧大,一激動就疼。


    孔有明一身道袍臉上亂七八糟本就很違和,更違和的是他還開著輛奔馳,副駕上坐著一位像是直接從老君廟裏請出來的泥塑老者。老者一身土色道袍,頭頂蓮花冠,眯眼垂肩,白色的鬍鬚長直前胸,微胖的臉上盡是老人斑,孔有明正是對著他喊師父。


    他咳嗽一聲,從道袍裏拿出一包煙,點上。


    “你這孫子。”師父吸了口煙,道,“這都多久了,還要為師出馬。多學著點,別給我霍良天丟人。”


    “是……”


    孔有明將車停在離村口一公裏的地方,和霍良天下車步行從樹林裏穿過來,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虎嶺村的村長女兒在這兒等好半天了,終於見到孔有明,激動得立即迎上去:“道長!你們終於來了!我們等你們許久……咦?道長你臉怎麽了?”


    孔有明散了散拂塵,幹咳一聲:“貧道昨夜和厲鬼大戰八百回合,受了點輕傷……無礙!吉時將到,咱們動作快些吧。”


    “好、好!”


    村民們一股腦全跑去見道行高深的道長了,流亭繼續和柳坤儀打電話修車,傅淵頤拿著傘在村子裏踱步。她眼睛看不見,但她似乎從來不安於原地心甘情願做一位安分守己的盲人。遊炘念不放心她,牽著小黃飄在她身邊。


    對於陌生地方傅淵頤比較小心,步伐也很緩慢,傘並不抵在前方而是撐在身旁,看上去並不讓人聯想到盲杖,整個人看上去隻像是個視力正常的人在閑逛。


    遊炘念不太了解平時臨邛是怎麽和她溝通的,不知道冒然開口幫她說路會不會很唐突。正在她思來想去之時傅淵頤先開了口:“遊小姐。”


    “嗯,在!”遊炘念突然有種使命感,應答得特別響亮。


    傅淵頤問道:“你看濃霧是從哪兒來的?”


    遊炘念抬頭一望,濃霧繞在山間,村子在山壁上,不注意往前多走幾步便容易一腳踏空墜入山崖。這村子建的地方十足的蹊蹺,像是故意躲在霧裏不想讓外人瞧見似的。


    遊炘念道:“霧好像從山頂上來,一路往下吹到村裏。”


    小黃回頭看了她一眼,汪汪兩聲。


    傅淵頤停下腳步,鼻翼輕動,似乎聞到不太舒服的味道。


    就在此時,忽然嗩吶聲大作,一行出殯的人從山壁一大戶人家扛著棺材下來,漫天撒紙錢。孔有明和一位黃袍老道一前一後地跟著,孔有明雙手拿著一遝黃符紙,不要錢似的邊走邊燒,揚手一揮,整個村子的上空全是紙灰。


    傅淵頤不舒服地咳嗽起來,遊炘念說:“傅小姐,你先去車裏歇會兒吧。”


    傅淵頤搖搖頭,問遊炘念:“出殯的隊伍為什麽在那麽高的地方?”


    遊炘念知道她是以聲音判斷方位:“他們直接將棺材搬下來,出殯的那戶人家住得高……我也是服氣。”


    “怎麽?”


    “這些人扛著那麽大一棺材走在峭壁上,這一失足摔下來別說棺材會摔裂,人也沒命了吧。”


    不知道是趕巧還是鬼話不能亂說,遊炘念難得碎嘴一回居然真的應驗。


    前麵抬棺材走在最外麵的那年輕人也被紙灰嗆得不行,一個火星忽然崩進眼睛裏,火辣辣的疼讓他看不清道路,腳下一滑大喊一聲跌下石壁。棺材順著他跌落的地方歪了下去,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又摳又撓沒能管用,棺材直直墜下去,扛棺材的年輕人往下跌了三四米,口鼻冒血地停住,正心中僥倖逃過一劫,忽然聽見頭頂一片撕心裂肺的喊聲:“躲開——!!”


    他抬頭一看,巨大的杉木棺材像一列火車般轟隆隆地朝他砸下來,他連起身的機會都沒有,被那棺材砸了個正著。


    全村人都看傻了眼,遊炘念抱著小黃也被眼前這一幕驚住。


    流亭聽見動靜回頭看一眼,見那豎著的棺蓋搖搖欲墜,晃了晃居然裂開。在村民們的驚呼之下,棺材裏穿著壽衣,一臉怪妝的屍體倒了出來,直接掉在下身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年輕人身上。


    那年輕人睜著眼張著嘴,已經沒了動靜。


    這一幕著實超乎尋常的怪異,就像棺材有生命似的非要那人的命。


    遊炘念心中忐忑難安,忽然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是她——一定是她——她回來報仇了!”


    那女人的驚叫迴蕩在空曠的山間,村民們全都望向她,臉上的恐懼在一瞬間變作暴怒,披麻戴孝的長子對著她大喝:“賊你媽瓜皮——不許胡說!”轉頭對身邊的人說,“去!把我爹扛上來!”


    一行人好不容易把棺材弄好,屍體放回去。長子看了眼棺蓋,棺材釘是他親手給釘得,釘得十分結實,七根釘子這麽一摔居然齊刷刷全斷了?他看一眼父親的臉,忽見他眼皮居然翻了起來,露出兩顆眼白,嘴沖天長得老大,像是被什麽東西杵開了。


    長子又罵了一句,孔有明走過來命人把棺材扣好,跟長子說了句什麽,長子表情一凝,迅速讓人快搬棺材,立即下葬!


    遊炘念很敏銳地察覺到了詭異之處,看了眼傅淵頤,想聽她怎麽說。傅淵頤表情如常,掉頭凝了凝神,似乎在尋找什麽。


    “遊小姐,剛才尖叫的那個女人呢?”傅淵頤問道。


    遊炘念看了眼,見她捧著一竹盆的玉米麵跑到樹後去了,遊炘念道:“在那兒——”


    “走。”傅淵頤說,“帶我過去,我有話問她。”


    第80章


    那女人抱著一盆玉米麵,雙頰通紅嘴唇全是裂開的口子,她並沒有發現傅淵頤走了過來,正望著遠處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傅淵頤隻是輕輕一喚居然嚇了她一大跳,差點把玉米麵給飛了出去。轉頭一看居然是村子外麵來的人。


    傅淵頤問道:“你之前說她回來了,說的是誰啊?”


    她四周張望,見村子裏的人都跟去出殯了,她才敢對傅淵頤說話:“一定是她……她回來了……當初我怎麽說都沒人理我,現在好了吧,她回來了,回來索命了!你們這些外鄉人趕緊離開這裏!不想死就趕快走!”


    “我也想走啊。”傅淵頤道,“要不是車壞了,我們早走了。”


    遊炘念想流亭望一眼,見她還在修車。


    傅淵頤坐到那女人身邊:“到底誰回來了?還能回來索命?厲鬼嗎?”


    女人被“厲鬼”兩個字嚇得渾身發寒,縮著腦袋,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思考了半晌忽然開始猛烈搖頭。


    傅淵頤繼續問:“你說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對嗎?”


    女人抬頭,錯愕地看著她。


    傅淵頤倦容依舊,可笑起來神神秘秘的模樣依舊是標準神棍範本:“你們村子最近死了不少人吧?”


    女人道:“你真是道長?”


    “法號鹹陽子。”


    遊炘念差點笑出聲,傅小姐無論在那兒,這張口就來的本事都玩得出神入化。


    女人明顯沒聽出所謂“鹹陽子”的玄機,表情還是很緊張:“道長,求求你!救救我和我娃!”


    傅淵頤摸了一把玉米麵,讓她把她知道的事都說出來。


    那女人說今天出殯的這杜家是村裏的“財主”,在村裏算是很有錢有勢,村長家都沒車,他家有。這杜老頭60歲但壯得跟小夥子似的,從沒聽說他生過什麽病。村裏很多人一輩子都靠耕種為生,身體硬朗,活到八十多沒問題。可自從去年六月山裏下了一場古怪的暴雪之後,整個村子的氣氛都不對了,開始陸續有人死去,而且死得十分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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