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琴媽媽太激動,渾身都在顫抖,眼淚滾滾而下。遊炘念抽了紙巾遞給她:“怎麽回事?這件事和劉可有關?”


    薑琴媽媽把紙緊緊捏在手裏,根本沒心思拭淚。


    “她就是兇手。”薑琴媽媽很肯定道,“當年潑汽油,燒我們家的就是她!”


    “當年的火災和劉可有關?”遊炘念假裝詫異,“她……她不是這樣的人啊。”


    “怎麽不是!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


    薑琴媽媽說,劉可縱火的那晚她和薑琴都在家,很遲了有人敲門,薑琴在貓眼裏看了一下,把門打開:“劉可?是你啊,這麽晚了有事嗎?”


    薑琴一句話剛問完,突然尖叫一聲。薑琴媽媽當時在臥室,聽見聲音拖鞋都沒穿急忙跑出來,看見自己女兒渾身濕透,汽油味刺鼻。劉可一臉怪笑丟了手中的油桶,點了打火機丟過來。薑琴媽媽迅速撲上去,一下把薑琴推開。火焰“轟”地一聲炸起,薑琴立即被火包圍,瘋狂尖叫。


    劉可掉頭就跑,薑琴媽媽根本沒時間追她,立即將薑琴推倒,一邊衝進臥室找被子,一邊大喊:“打滾!打滾滅火!”


    薑琴痛苦地在地上翻身打滾,薑琴媽媽拎著被子整個人撲了上去幫她滅火。薑琴已經去世的爸爸曾經是消防員,作為家屬薑琴媽媽有基本的滅火常識。火宅發生時她冷靜又勇敢,雙手雙臂燒傷,這才僥倖救了女兒一命。


    雖然活了下來,薑琴卻被燒得麵目全非,手臂和左腿無法彎曲,隻能在輪椅上度過餘生。


    遊炘念一臉的難以置信:“阿姨!你報警了嗎?!這種事可不是開玩笑!”


    提起五年多前的事,薑琴媽媽很明顯未釋懷,眼裏的恨意依舊:“我當然想報警!可是,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第30章


    遊炘念並不覺得劉可和薑琴之間的事在她意料之中就是件好事。相反,從薑琴媽媽口中得知真相與自己料想相差不多時,她非常難過。


    薑琴被燒傷之後別說重回賽場,連基本的生活自理都做不到。


    當她第一次從鏡子裏看見被燒毀的臉時,她將屋子裏所有東西都砸爛,瘋狂尖叫。


    薑琴媽媽自己也生著病,無力照顧女兒。本就為了治病一貧如洗的家此刻變得更讓人絕望。


    薑琴無法相信她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她從小刻苦訓練,別的姑娘有假期,有戀愛,所有同齡的小孩都有向父母撒嬌的權利,但她沒有。她隻有訓練,訓練,訓練。


    她一直都是家裏最後的支柱。媽媽平時非常節儉,一星期吃一吃肉,衣服補了穿,穿了補,正反麵翻過來接著穿。她對自己幾近苛刻,因為沒錢,但還要生活,還要培養女兒。在擊劍上花再多的錢她媽媽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她知道女兒十分熱愛擊劍,且非常有天賦。媽媽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不要羨慕別人,她們家裏有條件可以不努力,但你不行。你一定能出人頭地,而我們現在付出的所有終將有回報。”


    薑琴犧牲了所有,她的世界裏隻有擊劍。真的就要成功了,隻在一步之遙的地方被無情打落深淵……


    全都是拜劉可所賜。她不能原諒,她要劉可坐牢,要她賠償一切!


    即將開庭之前,劉可和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上門拜訪,差點被薑琴媽媽打出去:“你有臉來?!警察怎麽不抓你!立即槍斃你!”


    西裝革履的男人是劉可的律師,將激動的老太太攔到一邊,劉可看著背對著她的薑琴,竟露出了笑容:“要是我被槍斃,你們母女倆也活不了多久。”


    薑琴忽然轉過臉,一張恐怖的臉怒視劉可:“你是來耀武揚威的?”


    劉可的確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強裝鎮定地坐到沙發上道:“你們送我去坐牢沒有任何意義,我判幾年都好,你們頂多也就拿到一筆錢,那筆錢可能都不夠你做一次手術。好醫院難進,專家難求,你有本事找到好專家嗎?就算得到賠款你的臉依舊恢復不了,你媽媽的病也會很快惡化,我吃幾年牢飯很快就出來了。到時候你媽媽可能已經死了,你呢?依舊是現在這張臉,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局?”


    薑琴媽媽將昨晚吃的泡麵碗砸過來,劉可躲閃不及,被濺了一身的湯汁。


    “我們就算死也要拉著你陪葬!你這個不得好死的賤人!給我滾出去!”


    律師正要上前,劉可攔住了她,不再去看薑琴媽媽,隻望著薑琴:“你說,你真的願意嗎?我爺爺是什麽身份,認識多少人,你一定知道。如果說你媽媽的病還有最後一線生機,那一定掌握在我手上。而且你的臉也並不是隻能這樣了。”劉可手指隔空對著她的臉比劃,“上網查查,你會明白你的臉可以恢復,隻是需要錢。你一直都很聰明,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抽了兩張紙,隨意擦擦衣服上的汙漬,劉可和律師一同離開。


    “你不要相信她的話。”薑琴媽媽發現自己女兒不太對勁,她真的在思考劉可的提議,“我本來就沒幾個月好活,不要因為我就放過她!而且你要明白,她為什麽要放火之後再來救你,她不會的,她不是真心的!她隻是不想坐牢!”


    薑琴反手將她媽媽的手擋開:“你讓我自己安靜一會兒。”


    “小琴……”


    薑琴將自己反鎖在臥室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媽媽怎麽說她也不出來。


    “小琴!我已經活夠了,我不在乎什麽時候死,我隻想要那個姓劉的繩之於法!”


    薑琴終於打開了門,她說:“我想通了。這件事您不必插手,交給我吧。”


    “小琴!你怎麽這麽傻!那種人的話你居然會信?永遠都不要相信兇手!如果她們有誠信、有基本的良知就不會做出這種事!她沒人性的!你不能相信她!你要這麽做!我死也不會瞑目!”


    薑琴麻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淚卻控製不住往下淌:“別再拿死來威脅我,這些年我真是聽夠了。媽媽你還不明白嗎?她說得對,我們算什麽?對她而言我們就是螻蟻,對這個世界而言我們連一粒灰都不算,但我隻有這一輩子。就算她進監獄又如何?就算親手殺死她,我也無法再拿起劍,我的臉也不會再變回以前的樣子。我的生活已經毀了,我已經不再是我……”


    無論薑琴媽媽好說歹說,薑琴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偷偷和劉可見麵,私下達成協議。薑琴改了口供,說那晚她開門見到的是後來死於火災的遊炘念,而小區附近的監控裏也能看見遊炘念的車。


    遊炘念就這樣成了嫌犯,成了因嫉妒而傷人的小肚雞腸。


    “你是個聰明人,這才是對你我都好的結果。反正死無對證嘛,這罪她不扛都浪費。”劉可脫罪一身輕,找到薑琴說,“放心,你該得到的東西一樣不會少。”


    之後不久薑琴媽媽得到大筆的治療費用,甚至非常“意外”得到了匹配的心髒。


    在做手術前,她媽媽並不開心。


    “這不是我想要的,小琴。我恨她……那些錢太髒了……”


    薑琴坐在輪椅上撫摸病床上哭得像個小孩的媽媽。她那張被火融化的臉露出淡淡的笑意:“髒嗎?你以為你能繼續活下去是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那些髒錢。媽媽,錢怎麽會髒呢?”


    媽媽不可思議地望著女兒。


    那一刻她第一次覺得女兒麵目全非。


    難怪。


    薑琴媽媽的話正中遊炘念的猜測,劉可和薑琴的確達成了協議。


    多諷刺。在遊炘念想方設法還薑琴一個公道的時候,薑琴卻為了錢將罪責推到了她身上。


    人一旦決定自私,做出的事竟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


    死去的人真可憐。遊炘念不禁想:死人無法開口,無法反駁,髒水潑來,無處可躲。


    “那之後呢?”遊炘念努力壓抑情緒,繼續問道,“之後薑琴為什麽會死?”


    薑琴媽媽沉默了很久,屋子裏滿是殘羹冷炙混合而成的酸味。


    沉默有一個世紀那麽長,薑琴媽媽終於開口:“她是自殺的。”


    “自殺?”這倒是出乎意料,卻又是情理之中。


    “她不開心。”薑琴媽媽抬起頭,聲音有些沙啞但還算是平靜。薑琴自殺這件事她依舊難以釋懷,卻已經能夠說出口,“你想想,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誰不愛美。就算得到了賠款,就算保住了我這條老命,又有什麽用?姓劉的幫她找了醫生,付了醫療費,她也一直沒放棄,堅持鍛鍊。但她就是無法行動自如,臉上的疤就是無法消失。最後一次治療將她所有的希望打破,她說她放棄了,她不想再騙自己。出院後她變得很敏感很脆弱,閉上房門誰都不見……其實也沒人來看她,她以前的那些朋友看到她的樣子都嚇得做噩夢,她也隻能對我發脾氣,隻能把我關在門外。再後來……”薑琴媽媽臉上呈現出一種灰敗,看的遊炘念心中一驚。


    “再後來,她就從樓上跳了下來。”薑琴媽媽往天花板方向指了指,“不知道小琴這孩子是不是在生我的氣,覺得我沒用,沒把她照顧好。我正好買菜回來,她落在我的腳邊,就這樣去了。她是在告訴我她不開心吧……我是一直在盡全力照顧她,鼓勵她,我從來都沒有想要放棄她,但這些沒用。我繼續活著但依舊沒有錢,無法讓她開心。這世界上最沒用的大概就是愛了吧……”她望著遊炘念道:“愛不值一分錢,算個屁。”


    遊炘念沉默著,一直到走出薑琴家走到樓下,她的背影都安靜得快要融化到夜色之中。


    玉卮追上去,正要說話,發現遊炘念臉龐上不知何時劃出了兩道淚痕。看到她這個樣子,所有言語都堵在喉嚨裏,摸摸口袋裏的確有塊手帕,但又給不出去。


    遊炘念坐在樓下的木椅上發呆,玉卮跟過去,打算單刀直入粗暴地打開局麵:“我說,你哭什麽呢……這幫人把縱火的罪責推到你身上,現在死了,你該開心才是。”


    “我該開心?”遊炘念淡淡說道,“她死了我也無法復活,有什麽好開心的。我有些明白薑琴的決定,盡管自私,但卻是對她和她媽媽而言正確的決定。”


    玉卮眨眨眼:“那你哭什麽……你是覺得她媽媽很可憐是嗎?”


    遊炘念沒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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