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小鬼和傅淵頤:“……”


    掄圓了王芳身體一個挺身沒挺起來的遊炘念:“……”


    此情此景,在場的各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隻任憑冷風吹。


    “哎。”傅淵頤拍了拍外衣上的塵土,第一個發話,“這事兒鬧的,咱們倆家都落不著好,你說說。”對著還處於驚嚇狀態的遊炘念笑道,“就不能好好說話,非搶。”


    “你這王八蛋……”遊炘念重回笨拙的身子加之惱羞成怒,竟掙了好幾下才站起來,“到底是誰在搶!三川靈杖是我的!”


    “小胖子勁兒大皮也厚,三川靈杖可是我花一萬多買來的,倒成你的了。”


    遊炘念竟無言以對了兩秒,待再說話卻聽見“叮叮”兩聲從脖子上傳來,想起自己被套了個皮套急忙往脖子上摸去,什麽也沒摸著,但那鈴鐺聲卻還在響。


    傅淵頤優雅地攏傘:“不用摸了,人眼看不見我的寵物圈,這鈴聲也隻有你我能聽見。”


    遊炘念也不是沒玩過刺激的,可和個陌生人玩得這麽羞恥還真是頭一遭:“你丫變態麽?快給我解開!”


    傅淵頤扶了扶墨鏡:“我想你是弄錯了,雖然你本人很漂亮,但對著小肉球皮囊我還是下不了口。給你弄個寵物圈戴著隻是讓我隨時能知道你的方位,想要收你的時候也方便。”


    莫名其妙被誇贊外表,遊炘念一絲高興的情緒都沒有:“好,傅小姐,我們平心靜氣地將這事兒說明白。如果你打著為人間除害的想法要抓我,我無話可說。隻是有一點我想你給我一些時間說完。我的確已經死了,但我……”


    傅淵頤插話:“但你死得冤枉,有遺願未了。你絕對不會害人,隻要心願完成你會乖乖離開。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吧?這種套路我一年能聽365回,標點符號都不帶改的。還有新鮮的嗎?”


    遊炘念沉著目光瞪她:“那傅小姐為什麽不現在就收了我?免得我為害人間。”


    “你弄錯了一件事,我可不是什麽正義之士,為民除害才收鬼……”


    這回輪到遊炘念插話:“對,沒人付高價給你,你才不會浪費時間動手。”


    傅淵頤握著傘,將傘像支拐杖一樣撐在地麵上,嘴角微揚。


    今天她的唇色有些艷,和她烏黑的長髮及此刻的夜色反差明顯。


    她慢慢走過來,在遊炘念身旁駐足。遊炘念耳朵發癢,感覺到她的呼吸就在耳邊。


    “三川靈杖斷了真是很可惜,這筆生意我損了七位數。不過呢……遊小姐似乎比我更需要這東西。”


    自從玉卮改叫她“芳芳”之後,多久了,沒人這樣稱呼她。


    但是……


    “你怎麽知道我姓遊?”遊炘念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傅淵頤沒回答她的問話,白髮小鬼重新飄至她肩頭,冷眼看玉卮:“現在冥府的小公務員都敢明目張膽讓自個兒帶的魂魄借屍還魂了,看來新一任冥君也不過如此。”


    玉卮:“口氣不小,你是誰?”


    白髮小鬼沒搭理她,漸漸從傅淵頤肩頭消失。


    直到傅淵頤離開遊炘念才緩過神來。


    遊小姐似乎比我更需要這東西。


    “靠——!”遊炘念狠狠一跺腳,被知道姓什麽根本無足輕重好嗎!三川靈杖被毀才是最重要的!沒了三川靈杖她的記憶怎麽辦?!


    “玉卮!”遊炘念對著她一頓降龍十八掌,“你丫把三川靈杖還給我!”


    玉卮被她揮得像蒸籠上的白煙,一副頭疼的樣子:“你以為我想麽……我也鬱悶著呢。”


    “你不搶能斷嗎!你要搶你好好搶啊!使那麽大勁幹嘛!現在好了吧!我的血海深仇誰給我報啊!”遊炘念說得眼淚都要掉下來,“而且你還踢我,踢我臉!”


    玉卮唉聲嘆氣地走過去把兩截三川靈杖拾起來,劃破手指滴血上去,果然全無變化:“完了,真不能用了。”


    靈魂出竅後熟悉的噁心感夾雜著絕望一起襲來,遊炘念搖晃了兩下,一頭栽倒在路邊。


    第23章


    清晨,g城福明山頂。


    福明山是g城城區裏最高的山,夏天晚上這兒人多,大家都喜歡來這看夜景,順便再聊聊人生,彼此釋放一下體內的洪荒之力。到了大冬天的清晨,幾乎看不著人影,山上寒風凜冽霧氣蓋頂,幹枯的樹枝在風中亂舞,趕巧了說不定能見著鬼。


    一輛黑色奧迪s8穿越迷霧而來,停在路邊。距離咫尺早有輛賓利靜靜等候。


    傅淵頤從那輛奧迪後座下來,坐到賓利的後座。賓利裏戴著口罩的女人安靜地看足了她一眼,將手裏的小皮箱遞了過去。


    “她的資料全在裏麵,和訂金一起。”那人說道。


    傅淵頤沒將皮箱打開:“這件事已經過去多年,為什麽現在才查?”


    戴著口罩的女人沉默片刻道:“本來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但最近又有些古怪冒了出來。我不安心,更不甘心,如果這件事找不到答案,到死的那天我都不會瞑目。我聽範警官說,你能解決一切別人解決不了的事,連他們警隊都需要你的幫忙。我很好奇,也充滿期待。”她凝視傅淵頤,眼藏微波,“傅小姐,你是我最後的希望。”


    ……


    遊炘念醒來的時候鼻尖和四肢被凍得沒了知覺,半截身子在路上,另外半截掛在路牙外,整個人呈一拱形,腰都快折了。


    昨晚她怎麽摔的今早就是怎麽醒的,連根手指頭都沒變。


    她想要起身,四肢百骸凍成了冰棍,散著寒氣,彎都彎不了。


    玉卮倒掛在路邊的樹上,頭髮倒豎,哪像什麽公務員,分明一隻吊死鬼。


    “我一晚上都躺這兒?”遊炘念艱難地抬起後腦勺看她。


    玉卮點了點頭。


    “你沒把我拖走?”


    “我拖不了你,無論你醒著還是沒醒著。”


    “也沒人救我!”


    “是的。有三個人路過,兩個多看你一眼,走了。另一個被嚇著,跑了。”


    寥寥幾句,世態炎涼躍然眼前。


    遊炘念好不容易才站起來,扶著電線桿一邊喘氣一邊跺腿,連跺了十多下才有了知覺。


    寒冷的清晨,一身又是淤青又是灰土,她居然就這樣在戶外挺屍一晚,也沒凍死她……該不該說自己生命力頑強?今天還得上班,遊炘念必須趕緊打車回酒店。她要暖氣!她要熱水澡!拿出手機打算叫計程車——她真的愛上方便的科技,隻要手指一點,車就將到——按了按,手機黑屏。


    遊炘念:“……”


    再按,還是沒反應。


    是的,沒電了。


    玉卮飄在她腦後:“真慘。”


    遊炘念大怒,猛一回頭正要罵她,隻聽腰間“哢嚓”一聲,一陣劇痛讓她半天說不出話,扶腰指著玉卮,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你……去把那個三川靈杖收好!”


    “都斷了,還要啊?”


    “廢話!斷了也收著!萬一有辦法接上呢!”


    “收著就收著,這麽大脾氣。”


    遊炘念腦海中飄蕩起她弟弟吐槽她的一句話:“別成天一副子宮不保的嘴臉好嗎?”


    其實她才24歲,無論人界的時間怎麽算她骨子裏都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隻是這個倒黴的命運硬生生把她的脾氣拽到了更年期。


    每走一步肌肉裏都像有針在刺,遊炘念就這樣拖著沉重的身軀在寒冬中走了兩條街,終於找到公交車站。看了一下站牌,回m酒店她還得倒一趟車。


    今早上班是沒戲了,幸好王芳還有最後一天年假可休。但她不能全休了,以防萬一要留半天才是。在公車上幾乎擠瘦二兩,都快散架了才回到m酒店,一步一坑地爬到預訂部向henry請假。


    “你這是怎麽啦?”henry看她灰頭土臉的樣子嚇著了,“出什麽事了?”


    遊炘念擺擺手,說要請半天假。


    “別半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今天不準再來。”henry幫她把衣服上的灰拍去,“你說說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麽弄成這樣?王芳啊,你有事要跟我們說,別不好意思,嗯?”


    ry當然知道曹玢和她在西餐廳的那一場大鬧,事實上整個m酒店的人都知道了,更知道曹玢和突然離職的日餐經理之間有某種不為人知的關係。有人說是情婦也有人說是私生女。這些八卦暗自在酒店員工間傳播,更有一種版本號稱王芳人不可貌相,不僅和姓曹的小姐有同性戀情,更是和史軍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曹姓小姐為愛瘋狂大鬧西餐廳,之後不惜和生父翻臉,兩敗俱傷,而從客房調到預訂部的王芳則是人生的贏家……


    遊炘念對最後這版本的想像力最是佩服,不管henry是否聽信了傳言,他這會兒的關心是真的,甚至還帶著點兒憐憫和另眼相看。


    遊炘念早也習慣成為話題的中心,這種小狀況對她造不成任何傷害。隻是王芳那薄臉皮的孩子如果還活著,聽到這種傳聞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死亡真是一種解脫,不用再想任何事,也沒有任何的責任和負擔。


    而她還活著,但沒了希望,渾身是傷。


    “謝謝henry哥。”


    遊炘念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忽然斷了。在慣性的緊張奔波之後,有人給她小小的空間放鬆,卻一下卸掉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還需要上班嗎?不如安分投胎去吧。每秒鍾都有人在死亡,疾病、意外、兇殺……誰沒有眷戀?但放下今生的一切重頭開始,也沒什麽不好。


    ?


    回到宿舍洗澡,難得和上夜班的舍友碰麵,彼此打了個招呼,也沒寒暄兩句“為什麽你沒上班”,就像是對對方的事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又或者是避之不及。


    遊炘念完全不想思考,拿了浴巾去洗澡。


    熱水淋在她身上,隱隱作痛。


    腦海中閃現父母的笑容,盧漫和蔣錚青坐在同一輛車裏的畫麵。


    她到底是怎麽死的?她爸媽到底是怎麽死的?兇手現在在做什麽?在殺了人之後居然還能逍遙法外逃避法律的製裁,一定很開心吧。


    她還有那麽多事沒做完,卻被迫停止。


    她還有無限可能,卻隻能死去。


    “玉卮。”她輕輕喚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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