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忘雪唇角一勾,微笑道:“我也知道,姐姐是打從心底疼臨秀的。”


    “薛忘雪,你會一輩子待阿秀好麽?哪怕她可能一直是這個模樣。”燕臨素正色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問道。


    薛忘雪微微仰頭,看著天上一閃一閃的星辰,“我總有一日也會老成她這個模樣,你說,她到時候會不會嫌棄我?”話音微媚,薛忘雪又側臉看向了燕臨素。


    燕臨素嚴肅地道:“你未免也太輕看我家阿秀了。”


    薛忘雪又回了一句,“姐姐也一樣輕看了我,不是麽?”


    燕臨素不得不承認,這一路上抬槓,她就沒有勝過薛忘雪一次。


    “很好。”燕臨素點頭,將茶盞放到了一邊,極目看著遠處的深海,喃喃道:“我們快到了。”


    薛忘雪惑然看了看燕臨素,又沿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隻見這附近的海域早已不是最初的碧海,一片暗色之中盡是滾動的小漩渦,再遠一點的地方,烏雲籠罩,與暗色海水混在一起,看不清楚烏雲背後到底是什麽?


    可不管那背後到底是什麽,薛忘雪隻覺忐忑,這個地方絕對不安全。


    “那兒是殷墟海最兇險的海域,傳說,那兒的漩渦直通地獄,凡是進了那兒的人,沒有一個能回到東西二陸。”


    燕臨素平靜地說著,船兒突然在海上停了下來。


    薛忘雪不安地問道:“我們……來這兒做什麽?”


    “救阿秀隻有一個辦法。”燕臨素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子,她嘆聲道,“晉懿女帝交給我的蠱蟲,叫做眠蠱,此蟲可使人昏睡三日才醒,給你。”


    薛忘雪拿著小瓶子,更加不安,“你把這個給我做什麽?”


    燕臨素扶著船舷,遠望那片烏雲,冷冷笑道:“此蠱分雌雄,雌蟲我今日在阿秀的飯中種下了,這會兒剛好兩個時辰,待雄蟲一叫,就是雌蟲生效之時。”


    “你竟然對臨秀下蠱?!”薛忘雪聽得迷糊,猜了一個不可能的結果,“你難道是想趁臨秀睡著了,將她扔入那片漩渦?”


    燕臨素的冷笑更冷冽了幾分,她卻不準備解釋此事,隻聽她繼續道:“這蟲子素來癡情,你若想讓阿秀醒來,便將瓶中的雄蟲掐死,阿秀體內的雌蟲立即斷命,她便可以醒來了。”


    薛忘雪恍然明白了燕臨素想做什麽,她急聲道:“你若有事,臨秀醒來定會自責自己一輩子!”


    燕臨素隻承認一點,薛忘雪的聰慧是她唯一喜歡她的地方,“她不會的。”略微一頓,她竟頭一次大笑了起來,“光明聖女向來行蹤不定,你隻要告訴她,我隻是出去遊歷江湖了就好。”


    薛忘雪隻覺心口一酸,“姐姐……”


    燕臨素走了過來,逼近了薛忘雪一步,“要麽你死,要麽我死,你說,阿秀希望誰死?”


    “她一個都不希望……”


    “我很早就說過,她若開口,那我做完她之事,我便不活了。”


    “……”


    “她既然已經求過我,那她便已經做了選擇。”


    薛忘雪怔怔地看著燕臨素,她終是知道,為何這一路之上,燕臨素總是對燕臨秀冷冷淡淡的,動輒喝罵。


    原來,她從出現在燕臨秀麵前開始,就已經是打定了必死的主意。想要帶著修羅戒,永沉殷墟深海。


    “你不必為我難過。”燕臨素淡淡說著,“從我知道修羅戒來歷開始,我便註定是這個犧牲之人,隻是阿秀這個傻子亂來,才打亂了我的計劃。”說著,她反倒是有些欣慰,“不過也好,她在東陸大鬧那幾次,足以揚威我光明衙,起碼可以震懾天下數十年……你……”突然被薛忘雪緊緊抱住,燕臨素隻覺慌亂,“你放開我!”


    薛忘雪緊緊抱著她的身子,啞聲問道:“就隻有這一條路可行麽?”


    燕臨素咬牙冷聲道:“我再說一次,放開!”


    “不放!”薛忘雪倔強地問道:“你告訴我,是不是就隻有這一條路可行?!”


    燕臨素本可以一擊震開薛忘雪,可此時此刻,她終究下不了手,隻能由著薛忘雪,冷冷道:“修羅戒的魔性,你也是見識過的,隻有我們光明衙燕家可以暫且壓製住它的魔性。修羅戒不可離人,一旦離開阿秀,勢必馬上會尋找下一個寄主,若這個寄主隻是肉體凡胎,很快便會成為修羅戒控製的血屍,從而為禍天下,所以……你覺得我還有其他路可走?”


    “可是……”薛忘雪還想再勸。


    燕臨素卻不容她再勸下去,她嚴肅地道:“此事不單事關阿秀的性命,還事關整個天下蒼生的性命,若是我一人的犧牲可以換來天下蒼生的無憂,何樂而不為呢?”略微一頓,燕臨素終是推開了薛忘雪,“我是光明衙的光明聖女,我該帶給這個天下光明,而不是陰霾。”她說得決然,將生死看透之後,剩下的隻有權衡二字——權衡哪一種犧牲才是最有利的。


    “換做是你,你也會做同樣的選擇,不是麽?”


    燕臨素最後一句話,讓薛忘雪覺得無話可說,易地而處,若是她有這個能力,她的選擇確實會與燕臨素一模一樣。


    “嗡……嗡……”


    薛忘雪掌中的小瓶子嗡嗡作響,薛忘雪顫然緊緊握住小瓶子,含淚死死咬住了下唇。


    燕臨素帶著一抹淡淡的冷笑,擦肩走過薛忘雪,冷靜地道:“時辰到了,我該去了。”


    “姐姐。”薛忘雪突然伸出右手,緊緊牽住燕臨素的手,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卻沒有一句可以說出來。


    畢竟,燕臨素所言句句在理,薛忘雪沒有辦法反駁一句。


    燕臨素冷冷拂開了薛忘雪的手,澀聲道:“我不想哭,你莫惹我。”說著,她走了幾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走了回來。


    薛忘雪正驚愕間,燕臨素卻捧住了她的雙頰,在薛忘雪唇上飛快地吻了一口。


    “你……”薛忘雪又驚又羞,萬萬沒想到燕臨素會這樣,不由得往後退了數步。


    燕臨素擦了擦唇,自言自語道:“原來吻人是這種滋味,其實也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說著,她挑了挑眉,道,“我這一世唯一的憾事,莫過於不能親身體會一次你們所謂的情愛,現在想想也好,走也走得了無掛礙。薛忘雪,我最後說一次,臨秀是個好孩子,你不準負她!否則,光明衙上下定不會饒了你!”說完,燕臨素便走入了船艙之中。


    薛忘雪隻覺得腦海之中一片淩亂,燕臨素這個女人,看上去冷漠,卻心比熔岩還要滾燙,看上去行事乖張,大義當前卻沒有半點怯懦。


    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可如今,誰都沒有機會去了解她了。


    薛忘雪如此,燕臨秀如此,整個光明衙上下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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