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繈褓中長著一對犬耳,有著和父兄一樣的銀髮,正在嗷嗷大哭著的半妖嬰兒,再看看虛弱得嘴唇都泛出白色的十六夜,就連安然都不得不佩服這位柔弱的人類公主。


    “他還活著嗎?”安然走過去,看著已經在地上閉上眼睛的鬥牙王,有些不確定地看向十六夜。


    “他給這孩子留下了名字。”十六夜一手抱著孩子,一隻手輕撫著鬥牙王沾滿血跡的臉頰,眼中的淚水不由地流了下來,“但我知道,這已經是他竭盡全力,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安然從庭院中取出桃花枝,試圖再次給鬥牙王加血,但是顯然已經沒有了任何效果。鬥牙王原本就已經身受重傷,如果順順利利和十六夜相會的話,也許還能堅持得更久一些,卻偏偏遇上了發狂的剎那猛丸……


    鬥牙王已經死了。


    西國的犬妖首領,聞名的大妖怪,就這樣在與人類的戰鬥中死去。難以置信,卻又成了事實。安然就這麽看著鬥牙王的屍體,他的臉上竟然還戴著一絲笑意,是因為見到了十六夜?還是因為給那個孩子留下了名字?


    一副已經了無遺憾的樣子死去,安然卻覺得這樣的結局對鬥牙王來說實在太多輕易,甚至如同逃避。


    安然從高高飄著的大竹子上跳了下來,然後先是被酒吞童子穩穩接住,再自己輕身一躍跳到了地上。一步步地走到鬥牙王的身邊,在他的腰間摸索了一會兒,就解下了兩把刀來。屬於鬥牙王的霸道三劍,不知道為何似乎丟失了一柄。


    剩下的兩柄刀被安然握在手中,卻如同死物一般,根本沒有任何的反應。顯然,無論這兩把刀中有沒有天生牙的存在,安然似乎都不具備使用它們的條件。


    “放下那兩柄刀。”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從空氣中傳來。


    然後很快,安然就看到一片廢墟的門外突然出現了一些冰棱,那些冰棱一點點地疊加,最終變成了如同巨大冰棱雕塑一般的存在。但是這些冰棱正如同人一般轉過身子,將一張骷髏頭一般的臉轉向安然他們。


    “你是誰?”雖然對方明顯是不弱的非人類,但安然卻似乎無法透過那些冰棱感覺到對方的力量,隻能夠感覺到對方冰棱製成的身軀似乎如同銅牆鐵壁一般無法被突破。


    “鬥牙王的朋友。”那顆骷髏頭的雙眼中閃動著紅色的光亮,“我們有過約定,死後我會帶走他的屍體和霸道三劍,如今我如約而來。”


    第68章


    “你以為不證明自己的身份, 我們就會讓你輕易地將它們拿走嗎?”安然且不去管鬥牙王的屍體,隻是踮起腳尖, 將自己手中的那兩柄刀, 塞進了還漂浮在半空中的大竹子裏,然後才向著酒吞童子的方向伸出兩隻小手。


    酒吞童子很有默契地將安然一把抱起, 放在了那一節竹子上,然後才看向那個自稱是鬥牙王朋友的骷髏頭,說:“鬥牙王竟然選擇讓一個所謂的朋友來替他收屍?而不是選擇將屍體和遺物送回到妻子月華, 和兒子殺生丸的手中嗎?”


    妻子和兒子?十六夜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但是在鬥牙王剛剛死去的時候才知道這樣的事情, 十六夜的心中到底會怎麽想, 就是安然所無法揣摩的了。


    “你們可以稱呼我為寶仙鬼。”那個骷髏頭中的聲音再次傳來,“與犬大將, 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鬥牙王相識多年。說實話, 在這個混亂的時代, 很多妖怪都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死去,或者是在哪裏死去。而我和鬥牙王在多年前就有過這麽一個賭局, 在那個時候,鬥牙王已經安排好了自己的墓地所在之處。而我,隻是負責將他的骸骨以及霸道三劍一起帶到他的墓地中去。”


    寶仙鬼這麽說著, 又看了一眼還在繈褓中的半妖嬰兒,然後一枚如同黑色珍珠一般的小東西就從寶仙鬼骷髏頭的嘴巴裏飛了出來,快速地融入到了那個半妖嬰兒的一隻眼睛裏。


    十六夜著急地看著自己孩子的眼睛,卻發現那顆東西如同完全不存在一樣, 孩子的雙眼依舊明亮而靈動,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


    而寶仙鬼隻是看著十六夜緊張的舉動,然後繼續說道:“等到了合適的時候,鬥牙王的孩子們就自然而然會找到那個墓地,然後去那裏將鬥牙王希望交給他們的東西帶走。”


    “不過,他怎麽會死在這裏?”寶仙鬼看了一下周圍,這才發現鬥牙王死去的地方似乎和他想像中的有些不一樣,“因為有了之前的賭局,鬥牙王死去的時候我才會出現在這裏。不過我原以為他會這麽快死,就一定是死在了和龍骨精戰鬥的地方。”


    “龍骨精?”安然自然還記得那個名字,那個想要殺死千葉老闆,並且和千葉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關係的龍形大妖怪,他的名字應該就是龍骨精。


    至今安然都還記的那條黑龍沖入雲霄的畫麵,以及在那之後入了魔怔,也不知道如今怎麽樣了的千葉老闆。


    “你們難道不知道鬥牙王是去找龍骨精打架了嗎?似乎是為了什麽龍首之玉。”寶仙鬼的骷髏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但是聽到他所說的話之後十六夜再次忍不住想要流眼淚。


    十六夜這才了解,鬥牙王之所以會傷痕累累地出現在這裏,完全是為了和她父親之間的那個不可能的約定。原本十六夜已經想好了主意,讓保護著自己的士兵們偷偷出去尋找關於那四件寶物的消息。


    卻沒有想到,鬥牙王為了早點完成約定,竟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隻身一人去找那個妖怪要龍首之玉。


    “總而言之。”因為看不得人類女子哭哭啼啼的樣子,寶仙鬼控製著冰棱所組成的身體,轉動了一下頭部,然後才繼續說道,“在鬥牙王前去找龍骨精之前,就已經預料到可能會遇到的危險,所以就與我再次進行了聯繫,還交代了一些額外的事情。可惜了,那天他和我道別的時候其實還是自信滿滿的樣子,結果沒幾天竟然就死了。”


    “這一天來得也太快了一些……”寶仙鬼說完緣由之後,又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喃喃著感慨了一句。


    “鬥牙王的屍體隨你處置,但是這兩把刀我要帶走。”因為寶仙鬼這個傢夥長相實在不怎麽讓人覺得可信,而且對方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確實和鬥牙王是朋友,所以安然還是選擇了質疑的態度。


    鬥牙王的身體安然可以不理會,畢竟如今西國應該所有的妖怪都已經知道了鬥牙王死去的消息,但是那兩把刀對於犬妖一族……或者說對於鬥牙王的親人們來說來說似乎是極為重要的東西。所以安然覺得,最好的辦法還是將這兩把刀帶回到月華和殺生丸的身邊去。


    “真是麻煩啊!”寶仙鬼的聲音無奈而悠長,原本以為最多隻會遇到一兩個阻止他的小妖怪,卻沒有想到現在阻止他帶走霸道三劍的竟然會是酒吞童子和他的伴侶。


    雖然寶仙鬼這個傢夥總是喜歡躲在幽暗的地方,卻自有自己的方法可以探知到最近所發生的那場戰鬥。畢竟那場如今在妖族中流傳很廣的戰鬥,就發生在寶仙鬼洞穴的附近。


    隻是一想到自己和鬥牙王的賭局,寶仙鬼就實在是有些頭疼。那個時候,寶仙鬼原本以為自己終究有一天會因為生活實在是太過無聊,而選擇自我了解,然後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才自信滿滿地跟鬥牙王打了賭。


    之所以會和鬥牙王打賭……完全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鬥牙王可能是寶仙鬼唯一的朋友了。


    在賭局中,他們約定好了,如果說鬥牙王先死去,那麽寶仙鬼就會為他收屍和看管遺物。如果說寶仙鬼自己先無聊得死去,那麽鬥牙王就必須為他挑選最好的墓穴。


    這個賭局中,寶仙鬼原本以為自己是穩賺不虧的,鬥牙王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輸,所以早就和他一起選好了一塊最讓他喜歡的墓地。而且這個賭注原本就如同朋友間的玩樂,根本就沒有任何重量。


    隻是沒有想到鬥牙王真的這麽快就死了……


    而現在他連收走鬥牙王的遺物都遇到了阻攔?寶仙鬼覺得自己很不開心。


    明明是唯一朋友的請求,自己卻做不到?寶仙鬼覺得很丟臉。


    “雖然說不知道霸道三劍為什麽隻剩下兩把,但是這三把刀若是沒有鬥牙王的血統,根本就無法使用。所以你們又何必擔心我會私吞這兩把刀呢?它們終究會回到鬥牙王兩個孩子的手中。”寶仙鬼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苦惱。


    “我自然會把這兩把刀送去給月華夫人,相信她自然會妥善安排這兩把刀的去處,不需要你來擔心。”安然還是決定不放手,鬥牙王就這麽離開,說不定連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給月華他們留下,所以他必須為了這位相處還算不錯的姐姐爭取一些“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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