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良閣被降至二品的事,早就發了正式通函,知會了所有大臣。雖然仍然還兼理文昌台的事務,但名義上確實已經不再是左仆射。


    他心中清楚,於都是故意嘲諷他,不禁暗自恚怒。


    但表麵上,他並沒有說什麽,隻淡淡地道:“人總有起伏,希望於大人永遠都沒有伏下去的一天。”


    於都哈哈一笑:“本官一向隻看當下,若是將來伏了,被人怎麽對待也無所謂。但現在沒有,那自然該樂的樂,該笑的笑。”


    “我若是於大人,便笑不出來。”一個聲音傳來。


    兩人轉頭一看,卻見說話的是韓兆坤。


    “韓大人這話我就不明白了,為何笑不出來?”於都奇道。


    韓兆坤平時最喜歡跟黃良閣對著幹,怎麽今日反而替他說話?


    “黃相落到這等田地,是因為誰,於大人不會不知道吧?”韓兆坤意味深長地道。


    “知道啊,益王爺唄。”於都不假思索地道。


    當時的情況,現在朝中這幾位重臣也都知道了。


    益王如何在關鍵時刻出現決斷此事,早就傳遍了宮中。


    “嗬,益王爺會幹預此事,乃是因為京兆府少尹賴進忠去報的信,而賴進忠會這麽做,是被某人嚇怕了,明白了嗎?”韓兆坤冷笑道。


    “你是說……陳言?”於都有些明白過來。


    黃良閣在上園春出事時,他們這些人也全都在現場吃瓜,都是官場老油條,事後一分析,大多都猜到這事有人在背後搞鬼,而嫌疑最大的就是陳言。


    否則那麽巧,皇上偏偏在那時和陳言一起出現在那裏。


    再結合昨日黃良閣被貶之事一想,登時猜出了個大概。


    韓兆坤神色凝重地道:“此前本官其實並未太將此人放在眼中,但現在看來,此人倒是讓人頗為意外。”


    另一個聲音傳來:“韓大人所慮未免過甚,他怎麽陰謀深沉,終究隻是個小小的糧事郎中,豈能左右朝廷大局?”說話的卻是春官尚書俞世南。


    韓兆坤哼道:“哼,俞大人若是小覷了陳言,隻怕下一個吃虧的,便是你。”


    俞世南微微一笑:“韓大人可否回答我一個問題,陳言最倚仗的是誰?”


    眾人相互看了看。


    最後於都答了上來:“自然是聖上。”


    俞世南不慌不忙地道:“不錯,但聖上寵信他,乃是因為他誇下海口,能獨力應對糧災之事。試想,若是他失敗了,請問聖上還會寵信他麽?”


    眾人無不一震。


    “在本官看來,他之得寵,隻是空中樓閣,不值一哂。七日後便是他承諾的第一批糧食送至之時。隻要他的糧食不能按時送到,那聖上對他,便不會再像此前般寵信。”俞世南從容說道。


    “果然還是俞大人看得清!”韓兆坤歎道,心裏也不禁暗叫厲害。


    俞世南平時朝議之時寡言少語,但若他開口,必有所得,確實如今看得最清的還是他。


    “這麽說,俞大人是早有準備了?”於都忍不住問道。


    “咳,於大人說笑了,本官哪有什麽準備?隻是胡言幾句罷了。”俞世南連忙擺手道。


    韓、黃等人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聖上駕到!”


    外麵忽然傳來鳳翎衛的嬌喝聲。


    眾人連忙整裝束容,上前恭迎。


    唐韻到來後,眾人一如平時,一一將朝中大事提出來討論。


    等到事情討論得差不多時,外麵忽然又傳來一聲唱喏:“太後駕到!”


    唐韻愕然起身。


    昨兒她想去探望太後,借機緩和母女關係,卻被太後的宮女攔在外麵,說是太後身體抱恙,不克奉見。


    唐韻心知肚明,母親是對自己不滿,隻好離開。


    想不到她今日竟然主動來見,而且還是來了議事房,難道是有什麽要事?


    太後進入後,眾人一一行禮。


    禮畢,太後坐下,才道:“哀家今日來此,是有一件事,想問一問皇上。”


    唐韻越發感覺情況不對,什麽事不能等議完事再說?非要眾臣皆在的時候,難道……


    “母後請說。”她小心地道。


    “按大周律,哀家記得朝中臣屬,皆有住所的限製。”


    “一品官員,官邸門臉七間九架以下,二品則七間七架以下。”


    “三品為五間九架以下,四品則為五間七架以下,五品為五間五架以下。”


    “哀家沒有記錯吧?”


    太後緩緩說道。


    唐韻心中一動,已然明白過來。


    但也隻能道:“母後所言無誤。”


    周圍眾臣你看我我看你,有些納悶。太後怎麽突然跑來談論起官員的府邸規模了?


    唯有黃良閣麵無表情,心中微微冷笑。


    太後轉頭看向於都:“於大人,若是有人違律,越製建宅,如何論處?”


    於都恭敬地道:“百姓可處以罰銀或牢刑,並拆其所違律所建之住所;若是官員,則以重罪論,因知律而違律,罪加一等,處罰銀,並視情節嚴重與否,或處降官三品,或奪官入獄。”


    太後再次轉頭,看向韓兆坤:“韓大人,若此人是以從四品之身,住王公之府宅呢?”


    一聽從四品三個字,在場者瞬間全明白過來。


    但再一聽“王公之府宅”,卻是除了黃良閣和唐韻外,都愣住了。


    什麽個意思?


    王公貴族,可建九開間九架門臉的宅子,並且還可建祠堂、廟堂等,甚至在後堂還可以有額外的園林。


    這個陳言的官邸,莫非竟敢照著王公府宅級別來建?!


    “稟太後,這已可定僭越之罪,奪官入獄是必然的,並可抄家論罪!”韓兆坤連忙答道。


    “皇上,你也聽到了。”


    “哀家新近聽得一事,戶部糧事郎中陳言,以從四品之身,竟住於王公府宅之內!”


    “聽說不僅僅是九開間的門臉,而且還用了隻有王公可用的金漆門環!”


    “甚至連屋脊瓦獸,也參照王府的規模!”


    “此人不過入京數日,便敢擅自違律住此王公府宅,若待他來日官位高升,豈不是連帝宮也敢僭越!”


    “哀家舉奏此事,與朝廷政議無關,不算參預政事吧?”


    太後徐徐說道,目光始終盯著唐韻的雙眸,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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