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旺離開後,小溪迅速將桃紅扶起,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淺笑,“其實你們東家心地最為善良,以後不必如此懼怕他。”


    桃紅也非常清楚東家夫婦心地善良,平日裏對他們這些下人也頗為善待,不僅不在飲食上虧待他們,偶爾犯些小錯也從不責罵,唯有在涉及夫人和兩位小主子時,才會動怒。但她就是無法控製自己的恐懼。


    “嗯!奴婢知道了。”盡管桃紅心中仍舊對陳家旺發火的樣子心存畏懼,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恰在此時,婉凝走上前拉住桃紅的手,嬌聲喊道,“姨姨……抓蟲蟲。”


    “好,奴婢這就陪小姐去抓蟲蟲。”任何人都難以抵擋如此漂亮可愛的娃娃,即便桃紅每日悉心照料著他們的生活,卻仍覺得看不夠。


    這個時節,菜園裏除了蘿卜、白菜,也隻剩胡蘿卜,還有大蔥和紅根菜依舊綠意盎然。


    好久沒有嚐過白麵饃饃的滋味了,小溪便推開柵欄門,走進菜園,打算拔些紅根菜做個鮮美的青菜湯。


    孩子們有桃紅照顧,她無需擔憂,剛蹲下身準備動手,身後就傳來一聲驚呼,“夫人,這種粗活交給奴婢來做就好,您快起身。”


    桃紅一轉身,就看到小溪正要彎腰拔菜,急忙領著兩個孩子走進菜園。


    “我隻是想拔點紅根菜,沒關係的。”小溪笑容燦爛地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


    夫人,您就別為難奴婢了,要是讓東家看到,那可不得了,恐怕東家會雷霆大怒的。”桃紅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態度異常堅決,堅決反對小溪動手。


    為了不再給桃紅添麻煩,小溪隻好帶著一雙兒女乖乖地回了院中。


    桃紅幹活那叫一個麻利,沒一會兒功夫,就收獲了不少紅根菜。


    “夫人,這些夠用嗎?”桃紅如捧家珍般舉起手中的紅根菜,詢問小溪。


    小溪聽聞點點頭,“夠了,剩下的,剛好焯水後蘸醬吃。”


    “好,奴婢這就去把它們清洗幹淨,然後再蒸一鍋香噴噴的饃饃。”桃紅記得夫人喝湯時喜歡吃餅或是饃饃,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做饃饃了,估摸著夫人是想念這口了。


    她曾聽楊大娘和李嬸講,夫人想吃什麽東西,其實是肚子裏的娃娃嘴饞了,還囑咐她夫人想吃什麽,就做什麽,否則孩子生下來肯定是紅眼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最讓她感到神奇的是,夫人那看似不大的肚子,竟然能夠孕育出一個幾斤重的娃娃來,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知我者,莫若桃紅也。倘若有朝一日你嫁人了,我肯定會傷心欲絕的。”小溪聽到桃紅的話,故意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若是換作從前,桃紅或許會說她這輩子都不嫁人。但在小溪的開導下,她的想法早已發生了改變。


    “即便奴婢嫁作人婦,生兒育女,也依然可以繼續侍奉夫人啊!”桃紅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神情格外認真地說道。


    “好好好,到時候你可得幫我照看肚子裏的小家夥喲!”小溪也開心地應和著。


    主仆二人,一個在井邊洗菜,一個照看孩子,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歡快的笑聲時不時傳到隔壁院落,隻見坐在屋簷下洗衣裳的胖女人,滿臉憤恨地嘟囔:“憑什麽?同樣都是女人,人家就有丫鬟伺候著,老娘卻要幹這些又髒又累的活。”


    隻聽“啪”的一聲,一團洗了一半的衣裳,像被丟棄的垃圾一樣,重新被她扔回盆中。“老娘不幹了!”


    不一會兒,從房間裏走出一個中年男子,看模樣,大約四十歲出頭。“你又在發什麽瘋?你這副樣子讓我怎麽讀書?”中年男子對著胖女人就是一頓斥責,他實在想不明白,湯氏究竟有什麽好,能讓爹娘硬逼著自己娶她為妻。


    這些年,要不是看在一雙兒女的份上,他早就把這個女人給休了。


    “吼什麽吼,這些年,要不是老娘給人漿洗衣服賺錢供你讀書,你能有今天的童生功名?你就是個沒良心的東西。”


    這麽多年,男人從未給過自己好臉色,哪怕是行夫妻之事時,也是一副冷漠的樣子,想到曾經的點點滴滴,胖女人委屈極了,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瞬間湧出眼眶,一滴滴重重地砸在地上。


    原來此男子乃是鎮外王家莊人氏,他自幼癡迷讀書,全家節衣縮食,方才將其送入學堂。


    本以為終有一日他能金榜題名,哪知數十載寒窗苦讀,也僅僅考中了童生。


    若是他人至此,或許已知自己並非讀書之料,便會心灰意冷,就此放棄。但張文龍卻是越挫越勇,始終未曾言棄,堅信自己終有一日能夠高中。


    如今他已四十有餘,終日隻知抱著書本,讀得如癡如醉,對田間勞作之事卻是一竅不通。


    其兩個弟弟辛辛苦苦伺候莊稼地一年,本指望著秋季賣了糧食,給妻兒買幾件新衣。


    哪知還未見銀子的影兒,就被他拿去書肆買了幾本書。兩個弟弟氣惱非常,一怒之下,收拾好鋪蓋衣物等物,帶著妻兒搬離了老宅。


    自那以後,家裏家外的所有活計便都壓在了湯氏一人身上。


    幸而後來兒子長大成人,能夠幫她分擔一些,她這才稍稍輕鬆一些。


    為了供男人讀書,家中早已一貧如洗。湯氏隻得在鎮上接些漿洗的活計,聊以度日,如若不然,這個家恐怕早就散了。


    但張文龍卻毫不體諒家人的艱辛,甚至以家中兩個孫子吵鬧,令其無法專心讀書為由,逼迫婆娘借錢在鎮上租房,以備來年四月份參加縣試。


    其自私自利,隻顧自己,全然不顧家人死活,實在是令人憤恨。


    “愚拙村婦,你我本應是互利共贏的關係,你助我勤學苦讀,他日我若飛黃騰達,你豈不是也能跟著享福,怎就說我沒良心了?”


    事已至此,張文龍仍舊執迷不悟,毫無悔過之意,他隻怨自己生不逢時,出生在這窮鄉僻壤之地。


    若是生於名門望族,有良師悉心教導,想必早已成就一番功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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