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擲了那荷葉,意興闌珊道,「到底是你癡傻還是她入了魔,隻怕連你都看不清了。」


    扶桑沒再和她爭辯,一個飛身便往陳郡府裏跑,氣得羲和想破口大罵。扶桑進了薑韞屋來,卻未見薑韞身影,這種感覺很不好,她又將陳郡府翻了個底朝天,依然沒見到人影。


    一女子披了件紅色坎肩,緩步而來,她的眉眼依舊透露出年輕的風骨來,隻眼角下的一點青痣愈發風情萬種,她朝牆頭點了火來,又蓮足輕漫,踢了踢蜷縮在牆角的薑韞來,薑韞悠然轉醒,眉目空洞渾濁,阮清頗為嫌棄得皺了一眼,「你比當時還要落魄了。」


    薑韞不說話,隻抱了膝來,一雙眼無聲無息地望著,卻聽阮清譏誚開口來,「那時候,我怎麽打你,你都不會哭也不會喊,便是打斷你的腿,你也能不吭一聲。」


    薑韞一麵聽她沉浸在往事裏,一麵將自己的頭埋得更深了些,阮清卻不打算放過她,她又細細訴說開來,「我那時候就好奇,你才那麽點大,怎麽就不哭不喊呢,你若是哭喊幾分,葉蓁一心疼,就能服了軟來,也好叫我省心些。」


    阮清說得大約有些渴了,便往茶盞裏倒了壺水,細細品著,「我其實特別恨你,葉蓁自從有了你之後,一門心思都在你身上,那個時候,我就暗暗發誓要把你殺了,可是葉蓁她威脅我,說你死了她也活不了,我沒有辦法,我隻能一麵去討好你一麵去討好葉蓁,你說你,像誰不好,偏偏像了你那該死的爹。」


    薑韞始終都將頭埋得低低的,像是能一頭垂到地上,血濺開來。


    阮清依舊在不依不饒地說著,像是在說著另外一個人的故事,聲色間有些痛苦,那一顆小小的青痣隨著她思索的模樣皺了開來,忽而又能綻放出火花來,茲然開來,隻餘下寒冷與黑暗。「我看出來葉蓁越來越怕我,甚至於她想逃走,帶著你,一起逃走,她出逃的那一夜我真的是氣瘋了,我把你們母女倆鎖了起來,她依然不服軟,不管我怎麽恩威並用,她都一門心思想走,後來,我用你要挾她,她很快就妥協了。葉蓁對你是真的好,好到我都快嫉妒了,我那時候情緒很不穩定,我一麵折磨著她,一麵折磨著自己。」


    「我真是恨透了你,我天天打你,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好幾次說要去看你,我都拒絕了,後來有一次,她用死來要挾我要見你一麵,我沒有辦法,隻好帶她去見你,那個時候,你被我打得下半身都是血,她看了一眼,便揚言要殺了我,我永遠都忘不了她當時的眼神,恨不得將我撕碎,我當時就在想,她要是過來捅一刀,我們一起死了也好。」


    阮清說到這兒的時候,便止了聲音來,看了薑韞一眼,她眼角下的那顆青痣愈發濃鬱了些,似寒冬裏的枯梢,眉眼都帶著殺氣,「她沒有殺我,是你殺了她,是你爬過來殺了她,薑韞,你母親那麽愛你,你卻把她殺了,你知道我多想殺你嘛,我真是恨不得將你撕爛,最好摸了個幹淨。可是葉蓁卻在求我,她叫我不要殺你,否則她到了黃泉也不會和我相認,她又拿我來下咒發毒誓的,她就是知道我在乎她,才這麽肆無忌憚。」


    薑韞這時才抬起眼來,一雙眼漫上霧氣,淚水倏然而落,如潰了堤的穴,她慌亂地求她不要再說下去,阮清卻尤為不解恨道,「你殺了薑安、薑韶我都不怪你,可是葉蓁卻從來沒有拖夢給我,她死了這麽多年,我連夢裏都見不著她,為什麽。」


    薑韞縮了縮脖,阮清卻握了長鞭在手道,「她不是最愛你嘛,我不折磨你了,她也不來找我,許我這樣對你,也許她嫉恨我,就化成鬼來找我了。」阮清說這話時,特別冷靜。


    阮清一鞭又一鞭下去時,薑韞還是不出聲,死磕著牙來,阮清眉目隱隱有了些生氣,那顆青痣又升騰出些煙火來,「你不出聲,她怎麽知道呢。」


    阮清下了狠勁打在她身上,薑韞一哆嗦,又死死咬著下唇來,立馬鮮血忙便漫了上來,薑韞汗漬一點點留進鞭痕裏,又是一陣刺痛,她終於難捱得昏了過去。阮清歇了手來,沉默不語地看著她,便走開了。


    第18章 第 18 章


    薑韞是昏死了過去,她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夏季,那個她自記事以來的夏季,她還不足六歲時,阮清總喜歡抱了她來找阿母,阿母有時會惱她,有時又會感到開心,薑韞那時候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麽會同時有兩種心情,一麵拒絕著她,一麵又歡喜著她。阿母那天非常慌張,她連逃亡準備都沒做好,她一手拽著薑韞的小手,一麵予她說,「阿韞,以後你就和阿母一起生活了,你願意嗎?」薑韞那小小的人兒困惑地皺了皺眉頭道,「那二娘呢?」阿母拉著她的手,忽然就哭了出來,「是我對不起她,是我騙了她,她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阿母那個時候哭得特別傷心,薑韞不會安慰人,隻一雙小手笨拙地替她擦了淚來,薑韞彼時和三哥薑玄玩得特別好,她想著臨別前要和他告個別,那時候薑韞小小的人兒屁顛屁顛跑到薑玄麵前說,「三哥,我和阿母明日就要離開了,這個玉佩是阿爹在我生辰之日,贈予我的,現在送給你了,以後記得要想我啊。」薑玄那個時候拉著小小人兒的薑韞依依不捨道,「妹妹,你也記得要想我。」


    阿母最終還是被捉到了,二娘變得有些可怕,她不再對薑韞笑,也不會讓薑韞見她阿母,薑韞那麽小一個人兒便被鎖在牢籠裏,像是一隻可愛的金絲雀,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裏,薑韞見到牢籠就特別害怕,二娘不再對她軟語相向,有時候喝了酒來,便會對著薑韞罵小賤種,薑韞到底年輕麵皮薄,罵了幾句就會羞愧低下頭來。後來有一次,阮清沖了進來,臉上滿是扭曲的表情,對著薑韞的細皮嫩肉便是一頓毒打,薑韞那麽小一個人除了哭就是哭,這樣一頓毒打,阮清消停了幾天便不再對她動手了。可那之後,她那討厭的二哥便來了,薑韶想看寵物一樣看著她,薑韞身上一道又一道鞭痕,薑韶似乎特別滿意,他直接拽了薑韞的人兒,一麵惡意摳破她身上的血痂,一麵又讓她跪在地上超他不停地磕頭,「妹妹,你身上好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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