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我對她說道。


    她搖了搖頭, 指著趙爽。


    “雖然你一直在隱藏, 但是我全看見了。”就算是冤魂也不是一開始就有力量的, 梁薇薇這些年一直漂蕩, 看著趙家人和村裏的那些人在她死後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過著平靜的生活,因為政府扶貧政策和村村通工程, 村裏甚至生活越來越好了,通了公路, 家家有了自來水, 年輕人出去打工賺錢,老人在家裏帶孩子,趙瘸子甚至在城裏租了個小門臉, 開了間鞋店, 重蓋了新房子,因為他有了些錢,媒人也開始登門了。


    隻是因為趙瘸子性格孤拐又摳索, 不肯多給彩禮不肯要帶孩子的寡婦,這才一直沒能定下親事。


    她真正覺醒是在去年的除夕夜,一直作夢娶新媳婦又舍不得錢的趙瘸子發現自己家的女兒已經出落成了清秀小佳人,而唯一能阻止他的趙母已經癱瘓在床, 禽獸不如的趙瘸子將魔爪伸向了他親生的女兒趙爽……


    梁薇薇爆發了!母性像是岩漿一樣將力量注滿了她的身體,她阻止了趙瘸子,看著女兒逃出家門,除夕之夜,別人家都闔家歡樂,趙爽卻一個人蹲在外麵不敢回家。


    直到鄰居實在看不下去,讓趙爽進屋,鄰居家裏當過兵有些正義感的大哥,把趙瘸子打了一頓,警告他不準打趙爽的主意。


    可鄰居家的正義感也到此為止了,他們做了這麽大的好事怎麽可能忍住不宣揚呢?那婆娘告訴了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


    趙爽被全村的大人以同情為名指指點點,小孩子不肯跟她玩,說她髒……


    原本還算開朗的趙爽,變得自閉不肯說話,每天獨來獨往照顧奶奶。


    可就是這樣,村裏的閑漢還是把手伸向了她,在她在河邊洗奶奶的尿布時對她下手……


    那個閑漢是趙瘸子的“發小”,當初追她的時候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他也是梁薇薇殺得第一個人,梁薇薇把他按進了淺淺的河溝裏,淹死了他,保護了女兒。


    殺掉第一個人之後,梁薇薇發現殺人竟然是那麽容易,她的膽子越來越大,能力越來越強,甚至可以憑借意念到省城殺人。


    殺死,殺死他們所有,報仇,保護趙爽!


    “愛比恨更強大。”我說道。


    她還是指著趙爽……


    “我會想辦法安置她的。”我從車裏把束靈罐搬了下來,“你終究是殺了人,要去城隍那裏領罪,陰間自有規則律法。”


    梁薇薇看著我,眼裏流出淚來……


    “別怕,我翻過陰律,你殺得都是罪大惡極的仇人,不會有事的。”


    她還是流淚……


    “你想回家?”我感覺到心中一陣的酸楚,“我帶你回家。”


    我給張強打了個電話,那天處理如意街店鋪意外死人事件時,我看見他跟一個警銜很高的人說話,他在警方那裏應該有聯係人。


    梁薇薇經曆了什麽,一定要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欠梁薇薇也欠梁家一個公正和交待。


    死寂,自從獨生女梁薇薇失蹤之後,梁家就陷入了死寂,夫妻兩個守著一套沒有電梯的老舊公房,按步就班地生活著,回到家裏時相對無言,梁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梁母繡十字繡,沒人說話,沒人聊天,生機從這個家庭裏徹底消失了。


    門鈴響了


    屋裏的兩個人互視了一眼,梁母放下十字繡站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兩個警察……


    梁母一下子哭了出來。


    網絡上也開始流傳起富裕村和梁薇薇的故事,現實版“肓山”,更加震憾人心。


    與此同時警方通報了關於梁薇薇案的案情通報。


    根據群眾舉報,我局在xx縣xx鄉xx村發現一具枯骨,經初步鑒定與失蹤人員梁薇薇dna樣本比對一致……


    “是你們發現的薇薇?”梁母替我倒了一杯水,她體形幹瘦,臉上皺紋橫生,染成了黑色的頭發,能明顯看見白色的發茬。


    “是的。”我接過水說道,“我上山徒步旅行的時候,發現了她。”


    “謝謝。”梁母說道,“謝謝你。”


    “網上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梁父忽然說道,“薇薇真的被折磨至死?那個畜生……”


    “我也不太清楚……”我低下了頭。


    “是真的,一定是真的……我給郭處長打電話,他不置可否……”梁父流下了淚,“那個畜生!當初我們就懷疑薇薇失蹤跟他有關,薇薇的同學說過那個修鞋的瘸子經常盯著薇薇,還跟蹤過她,薇薇失蹤了,他也不見了。可警察說找不到他,修鞋匠本身流動性就強,周圍跟他一起擺攤的人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大名,他家住哪裏。”


    “叔叔。”我握住他冰冷顫抖的手,“薇薇一定是個很開朗漂亮的姑娘……我聽說她成績很好,很乖,很聽話……”


    “她一直很乖,很乖,從來不像別的女孩子那樣瘋瘋張張的。”梁母說道,“別人都羨慕我們有福氣,有這樣好的女兒。那天早晨她早早的起床去學校,為了趕公交車,連我替她準備了早餐都沒有吃……”


    “那天我出差不在家……不然的話我就開車去送她了……為什麽我不在家!為什麽……為什麽她不等我回來!”梁父哭道。這個問題他肯定在十多年裏問過自己無數次,每一次都像刀一樣的插在他的心裏。黃梅不落青梅落,白發人頭黑發人是世上最悲慘的事。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們,我把束靈罐掏了出來,“叔叔,阿姨,現在我要做一件事情,我希望你們能夠相信我。”


    “我們相信你。”他們倆個看著我說道。


    “好。”我點了點頭,我看著他們的眼睛,語速輕緩地說道,“叔叔,阿姨,天快黑了,你們累了一天了,也應該去睡覺了,我現在要點一柱香幫助你們睡得更好。”


    梁父和梁母都站了起來,打了個嗬欠,兩人走到了臥室合衣躺了下來。


    我拉上窗簾,點燃事先準備好的引魂入夢香,打開了束靈罐,把梁薇薇放了出來。


    “爸!媽!”梁薇薇看著入睡的父母,說出了十幾年來的第一句話。


    “你們有一夜的時間。”我向後退了出去,關上了主臥的門。


    我知道,梁家父母要做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我剛剛退到主臥室,黃書郎就搖著嗡嗡震動不停的手機對著我壞笑。


    我接過手機——我媽的電話,這已經是她打來的第三個電話了。


    “喂?”


    “你為什麽不接電話?你瞎忙什麽呢?是不是又換工作了?你都多大了,整天這麽不著調,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要依著我說你在省城就是混吃等死,不如回縣城守家在地的,咱們家附近的超市正招人呢,我跟他們說了你的情形,他們說超市缺收銀員,你去了就能上班……”


    “我有工作。”我平靜地說道。


    “你有啥工作啊?”


    “媽,你找我就是為了工作的事?”


    “你舅舅來了,咱們家請他吃飯……上次的那個酒樓挺好的,你去訂一個包廂,菜跟上回的差不多就行。”


    她究竟知不知道上次我們吃飯一共花了多少錢?不算酒水沒有四千塊錢絕對拿不下來。這次難道還讓四叔請客?


    “媽,上次的那個酒店是廣式酒店,太貴了……舅舅是自己家裏人,去中檔酒店就行了,我知道一家……”


    “不行!得去上回的酒店!那麽大的龍蝦,那麽大的鮑魚……你舅舅還沒吃過呢。別跟我裝窮,酒店錢是你四叔掏的,我給你的五千塊錢你還沒用呢。”


    “行。”對,還有五千塊錢呢……花光了心靜。


    “就明晚啊,別忘了!穿得像樣點啊!別給我丟臉。”


    “那個……媽。”我頓了頓,“鄭盈……”


    “掛了。”我媽那邊急匆匆掛了電話。看來她是在總統套房打得電話,鄭盈一家人就在她身邊。


    我冷笑了一下,不期待也就不會受傷害,骨肉親情也不是憑空來的,不是每一對父母都像梁家父母一樣的愛子女的,我看著牆上梁家一家三口相依相偎在大學校牌前留影的照片出神。


    黃書郎遞給我一瓶冰鎮的水,“要不要去看庭審?”


    “什麽庭審?”


    “你忘了嗎?昨天我讓你寫的完整事件敘述。”


    “記得。”要用細毛筆蘸朱砂一筆一筆的寫在黃表紙上,寫完的成品還要燒掉,任誰都會印象深刻。


    “城隍已經將此事通報了陰司,今天是趙瘸子他們庭審。咱們倆個因為是相關人,可以去聽審。”


    “好。”陰司?庭審?人間的法庭沒能審判趙瘸子和那些助紂為虐的禽獸,陰司竟能審問?


    黃書郎讓我坐了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黃綢帶,把我的手和他的手綁在一起,“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時,我已經飄蕩到了一處不陰不陽不晴不雨無日無月的所在。


    黃書郎牽著我的手向前飛行。


    相傳地獄陰司共有十殿閻羅,第一殿秦廣王,專司人間壽夭藉冊,陰魂先入第一殿,殿中有孽台鏡,惡人凶徒在孽台鏡前無所遁形。


    我們直接飛躍了第一殿,來到了第二殿。


    “第二殿楚江王,下司十八層地獄,趙瘸子等已經被發落到了這裏。


    黃書郎帶著我緩緩落下,站在殿中一角聽審。


    我抬起頭,隻看見刻滿極嚇人的地獄景像的石柱一個個高聳入雲,不見穹頂,殿中燃著幽藍燈火,隻能見正殿上楚江王坐殿審案,聽見惡鬼慘嚎,看不見別處。


    “勿說勿聽勿動。”一個差役走了過來說道。


    “是。”一個聲音回答道。


    我這才注意到,我的周圍竟還有別人,可我完全看不清他們的臉。


    我們正說著,楚江王已經開始審案,第一個被帶上來的就是趙瘸子。


    “趙有德,你為逞□□誘拐幽禁良家婦女,將其折磨至死,本王判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遇赦不赦遇贖不贖永世不得翻身。”楚江王將令簽投入地下,差役將趙瘸子帶走。


    接下來被帶上來的是趙母,“趙宋氏,你教子無方縱子行凶,本王判你入刀山地獄一千八百年。”


    令人驚訝的是接下來被帶上來的是吳滿倉和趙小芹。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你雖隻是一方小吏,卻也管轄一方土地,食一份俸祿,你不思為民解優,反而汙占公款,因私情而廢國法,忘誓言背信約,判你入石磨地獄。”


    接著他又把趙小芹打入了撥舌地獄。


    我看著他一一審過人犯,這些人都是與梁薇薇案有牽連的,有的刑罰重有的刑罰輕一些。


    最後一個出現的竟然是梁薇薇……


    黃書郎握緊了我的手,我不是把梁薇薇送到她父母的夢裏了嗎?


    “天已經亮了。”黃書郎在我的耳邊說道,我隻偷了一夜的時間給他們,現在已經天亮了,梁薇薇被陰司的人帶走。


    “梁薇薇,你的冤情已然昭雪,然而你畢竟傷了人命,本王憐惜你突遭橫禍陡遭變故,受盡折磨,判你入五殿閻羅王重審。


    黃書郎忽然表情一鬆。


    “怎麽了?”


    “五殿閻羅是最仁義憫人的,梁薇薇不會受什麽重罰,多半是判罰她轉世投胎,再走一遭人世。”


    “誰在那裏喧嘩?”楚江王大吼了一聲,“來人!逐出去!”


    我再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梁家的客廳。


    梁家兩老早已經起床,正在廚房有說有笑地準備早餐。


    黃書郎解開我們倆個手上的帶子,我起身向他們告辭,“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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