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眼睛裏忽然閃了一下,我原本深棕的眼睛變成了亮黃色……


    “怎麽了?”


    “你別下去了,在這裏等我,我知道是誰占了人參娃娃的家了。”


    “啥?”


    “餓了就吃這個。”黃書郎從口袋裏掏出幾塊桃李麵包甚至還有一盒盒裝純牛奶。


    “你什麽時候……”我傻愣愣地接過好吃的,看著他滿臉興奮地一躍跳下了溝壑,“你什麽時候回來!”


    “很快!”他喊了一聲之後,貓著腰像一隻靈貓……不對,像一隻黃鼠狼一樣消失在草叢與灌木中。


    我實在是太渴了,把吸管插到盒裝奶裏幾口就喝光了,去拿麵包時卻發現……麵包不知什麽時候隻剩一塊了……“誰?”嚇了一跳,四下看著。


    “嘻嘻嘻……”一陣孩子的笑聲傳來,不管別人怎麽說孩子的笑聲可愛,經過古曼童事件,我寧可聽孩子尖叫著大哭都不願意聽見這種笑聲。


    “出來!”我不抱什麽希望的大聲喊道。


    “姐姐。”從樹手出現了一個光著屁股穿著紅肚兜梳著朝天髻的小男孩。


    “是你。”我笑了笑,“是你拿了我的麵包?”


    “姐姐……我想把麵包拿給我朋友。”他把手背在背後。


    “你朋友小白已經跟媽媽回家了。”


    “我還想再找她玩。”


    “不行。”我搖了搖頭,“你過來……”


    他邁著胖胖的小胖腿,快速跑到我跟前,“姐姐,為什麽不能找她玩啊?”


    “她離開媽媽,媽媽會很擔心的。”


    “可是她媽媽都沒有看她,一直在看一個方盒子。”


    我摸著人參娃娃的頭,“她不能離開媽媽,她要上學,還要吃東西。”


    “哦。”人參娃娃把麵包遞給我,“姐姐,你吃吧。”


    “咱們一起吃吧。”


    “我不吃飯。”


    “哦。”拿起麵包打開咬了一口……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在我旁邊瞅著我,我自己獨自享受麵包……那畫麵……想想就罪惡感爆棚……“算了,我也不吃了。”我把麵包收了起來,“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我一直跟著你們……”


    “那你為什麽剛才不現身呢?”


    “那個男人……很嚇人……有妖氣和血腥氣……”


    有妖氣我能理解,血腥氣?我想到了黃書郎經常半開玩笑提起的午夜狩獵……“搶了你家的是一夥什麽人?”


    “是一窩耗子精,它們不光占了我的家,還占了山上的廟,搶廟裏的香火……”


    耗子……難怪黃書郎會這麽興奮,黃鼠狼本來就是老鼠的天敵,狐狸的食譜上老鼠也占了極大的位置,那天在城隍廟出現的老鼠精……黃書郎說看修為至少也有八百多年了,見到了黃書郎一樣會怕,見到胡麗姬更是嚇得快要尿褲子了。


    等下……城隍廟裏的老鼠精……我拿出手機給張強打了個電話,“張強,城隍廟裏有很多老鼠精嗎?”


    “有啊。”張強的聲音懶洋洋的,“主要是雜工、保潔、更夫之類的還有一些修為高些的做了助理、秘書、庫管,它們人多幹活又勤力又不像人一樣愛偷懶……許判官很願意用它們。”


    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求,張強當然看不上助理、秘書、庫管之類的職位,可這些小人物給你設起障礙來才叫難受呢……“他們的老家是不是在老廟山?”


    “你咋知道的……”


    “我現在就在老廟山……”


    “不是吧,黃書郎去抄他們老巢去了?趕緊讓他回來!”


    “他已經去了……”


    “那裏有他們家老祖,已經修行了一千四百多年了,我都不見得是它的對手,更何況還有兩百多個子子孫孫護著它……黃書郎若是捅了老鼠窩,怕會有去無回。就算勉強身退,若是結下血仇,全城的鼠精和老鼠都不會放過他的。”


    我從地上跳了起來,“可是……已經太晚了,他走了有一會兒了……”我看著人參娃娃,下意識地沒說我這裏有隻人參娃娃的事。


    “叫他回來!”


    “怎麽叫!”


    “你是他的主人,叫他回來,他一定回來!”


    我放下電話,對著深山老林大聲地喊道,“黃書郎!黃書郎你快回來!黃書郎!你快回來!”


    可是無論我怎麽叫他,回答我的都隻有回聲……


    作者有話要說:  黃書郎本質就是一看見美食就失去理智的吃貨。


    ☆、第39章 契約(一)


    我呆坐在原地,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黃書郎,隻要有他在, 我就覺得有依靠, 再大的困難, 再可怕的敵人, 我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解決,不能的話向後一退,就可以藏到黃書郎的後麵。


    現在……奶奶去世時的那種恐懼再次襲來……我蹲坐在原地傻呆呆地看著他消失的那條溝壑……


    “姐姐。”人參娃娃拽了拽我的衣服。


    “呃?”


    “姐姐,你眼睛流露水了,可以給我喝嗎?”他舔了舔嘴唇道。


    “啊?”我用手背抹了眼睛裏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 人參娃娃可憐巴巴地看著我的手, 眼睛裏麵滿滿都是失望,我看著它的樣子,竟然噗嗤笑出了聲,笑過之後,心中卻更空……更酸澀了……


    “姐姐!我怕!!”人參娃娃說完,噗地一聲在我麵前消失了,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 又在我麵前閃現了,一下子躥到我的懷裏, “姐姐!救我!它們要吃了我!救救我!求求你!別讓它們吃我!我怕疼!我不想死。”


    它軟乎乎肉乎乎的小身體緊緊地貼在我的身上,雖然明知道它的本體是人參,我還是覺得它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我摸著它的頭發,它真的是嚇壞了,渾身都在抖,摟著我的胳膊不停地抖著。


    我抱起了它,四下看著,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仍舊能感受到一股股可怕的殺氣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我摸了摸它的頭,不知道是不是人類的護幼本能或者是別的什麽,我心裏的空蕩忽然化成了保護懷裏小寶寶的責任感。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是誰!出來!”


    滋滋滋……鐵棍劃過石頭的聲音從溝壑中傳了過來,討厭的滋滋聲像是一根一根的針一樣刺入你的耳朵,雖然造不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仍讓人覺得厭煩。


    唏唏索索……像是有一隊腿很短但步頻很快的“人”,抬著什麽東西快速鑽過溝壑中灌木雜草,人參娃娃抱我得更緊了,“姐姐!我怕!”


    怦!八隻最小的也比一隻成年花狸貓大的大老鼠,抬著一用木頭雕成的滑杆從溝壑裏蹦了出來,滑杆上坐著一隻穿著大紅刺繡斜襟襖,高約一米二,毛發灰白鼠須雪白的老鼠,它手裏握著一根鐵製的權杖……臉上的表情嚴肅異常。可我看著它卻覺得有些想笑,它就是鼠家的老祖?為什麽瞧著像忍者神龜的師傅?我生平最怕老鼠,說真的,它們若是派來一隻巴掌大的普通耗子,我早就嚇得抱著人參娃娃尖叫著跑了。可它們像人一樣抬著滑杆,坐在滑杆上的人還長得這麽卡通,我反而不怕了。


    “你就是鄭家的丫頭?”它的聲音很低沉,很有威嚴,並沒有鼠輩的奸滑猥瑣,倒像是個常年掌權的人,至於抬滑杆的那八隻老鼠……它們的眼睛都放著精光,有些已經看著我懷裏抱著的人參娃娃流出了口水。


    “是。”我抱緊了抱著我瑟瑟發抖的人參娃娃。


    “是你派人去我的洞府搗亂的?”


    “是我。”


    “哼!”它冷哼了一聲,權杖狠狠砸向地麵上的石頭,發出巨大的響聲,“鄭丫頭!我灰家與你鄭家不但無怨無仇,我還曾與你家先祖有過交情,你為何要派人殺我子孫奪我靈寶?”


    “老仙家,我並未派人殺你子孫,隻是因緣際會與這小娃娃有了些緣份,它說有陌生人占了它家讓它無家可歸,我這才求我的黃仙去查探一番……”


    “灰家與黃家血仇累累你不知情?尤其是黃書郎,他在省城害我灰家子孫性命也就罷了,畢竟灰黃兩家乃是天敵,貓吃魚,狗吃肉,黃皮子吃老鼠是盤古開天辟地時就定下來的規矩,可它千不該萬不該仗著鄭家的勢力殺上我家老巢……查探?黃家知曉了我灰家的祖庭我灰家豈有寧日?今日是它查探,明日怕是黃家胡家要一齊殺上來絕我滿門了!”


    “祖庭?”我抓住了它話裏的重點,“據我所知,此地乃是佛門重地,何時成了灰家的祖庭?至於這位小朋友的家,也是它千年修練之所,怎會變成了灰家的祖庭?”


    “有我家老祖的地方,就是我灰家祖庭!”抬轎的八隻老鼠中的一隻說道,它的說話聲音尖利異常,說是口吐人言,細聽之下還是像鼠語。


    “如此說來,祖庭是隨時可動的?”


    “我們一家在東山寺已經居住兩百年了,哪裏能動!”灰家老祖道。


    “您全家是最近才找到小朋友的家吧?”


    “哼!我早就知道它的所在,隻是它未滿千年不能為我所用才一直養著它,如今它已經滿了千年,也該為我所用助我修行了。”


    “這位前輩,您說話好沒有道理啊,它本是天地孕育的靈物,如今修成了人形也是它自己的修為,您是一條命,它是命一條,豈能隨意毀傷?”


    “你這丫頭,歪理真多!”灰家老祖被我氣笑了,“豈不知靈寶乃是天地凝聚而成供有緣人享用的……”


    “現在它在我的懷裏,這豈非是說我才是它的有緣人?”


    “好,好,好……我老頭子年紀一大把了,不與你爭,你這丫頭牙尖嘴利,倒有些你家老祖當年的風采,可惜你家老祖錯信了黃家,難道你也要步她的後塵嗎?”


    我正想問我家老祖錯信黃家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灰家老祖這麽說,胡家老祖也這麽說……黃書郎卻怎麽也不肯說當年的事。


    “休要胡說!”不知何處傳來黃書郎有些虛弱的聲音。


    “嗬,你竟然還有力氣說話,來人!把它抬上來!”


    又是一陣小短腿快速移動的聲音,遠遠的看著黃書郎被抹得像是一根棍子一樣從溝壑裏“滑”出來,走到近前才看清竟然有十幾隻幼貓大小的老鼠抬著它一路快速跑到這裏,黃書郎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傷口,有的傷口上的血已經凝固,有些還在流血,脖子上甚至有一塊酒盅大小的血洞……


    我心裏抖了一下,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又向前走了兩步,“前輩,你既然與我家老祖有交情,就請放了我家的黃仙。”


    “放了他?他衝進我家老巢,殺死我四個曾孫兩個孫子,嚇得我曾曾孫媳早產,我灰家重傷十幾個子弟才將它生擒,你輕輕一句話就讓我放人?我倒想要問問你們鄭家,用什麽來賠我灰家!”


    用什麽賠……我傻住了……“請前輩劃下道來,隻要我能做到必定竭盡所能!”


    “頭一宗:我要你懷裏的人參娃娃!”


    “姐姐!不要!”它抱住了我尖叫道,“姐姐!救我!我不要死啊!”


    我抱著它,如果它是一根人參,別說千年的,就算是萬年的拿去換黃書郎我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可是現在它是一個孩子,一個軟乎乎暖絨絨身上帶著奶香抱著我抓著我的衣裳的小娃娃……我……“不行!”我搖頭拒絕道,“請前輩另選一項。”


    “那就沒得說了!你別以為我灰家怕你鄭家,此時這周圍盡是我灰家子弟,他們一擁而上,搶走人參娃娃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我跟你要它,是看在你家老祖的麵上給你個台階……”


    給我個台階?我從它的話裏抓到了一線生機,從我做中介學來的經驗,越是這樣說的人,心裏越是有鬼,是啊,明明能一擁而上,把人參娃娃搶走的事,為什麽它偏要跟我談判呢?它有畏懼,它畏懼什麽呢?不能傷鄭家人的規則?它們隻搶娃娃不要傷我就行了,反正鄭家人隻有嘴炮能用,根本傷不到它們……對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它在畏懼什麽了……城隍廟的人,為了建一座廟給我四叔開無數後門,製造無數便利,對我四叔感恩戴德,無非是為了享受人間的香火供奉,可這一窩子碩鼠,明麵上對城隍恭恭敬敬為奴為仆侍奉城隍廟上下老小,私下裏卻占據了東山寺享受世人香火,不知比城隍肥了多少倍,此事若是讓城隍廟的人知道了……還有,黃書郎是一個人,可我老家還有黃家一大家子人呢,我還能聯係上胡家……它之前說什麽了?胡家和黃家要殺上來了……黃書郎一個人就對灰家造成這麽大的破壞,若是兩家呢?光是胡麗姬一個人,就夠它嗆了吧……它有一千多年的修為,胡麗姬可是一千年前就化形了……再加上天敵加成……


    “前輩,您要殺黃書郎盡管殺,要強搶人參娃娃盡管強搶,反正我家先祖已經羽化登仙多年,不能找您的麻煩替我出氣,隻是我鄭多若有一口氣在,必定去城隍和我四叔那裏告你一狀,說你竊占佛家香火、天地靈寶!還要去黃家那裏交待黃書郎的死因!找胡家哭訴你是如何欺我的!”我站直了身體,擺出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架式。


    “城隍……城隍已經失蹤多年了……你休要拿來嚇人!”它又狠狠拿鐵權杖敲了一下石頭,我卻從中聽出了畏懼,是的,我說的那些其中之一殺將過來,它也許能扛過去,若是一齊殺來……它灰家怕是要血流成河了,在城隍那裏被貶斥拋棄,讓出好不容易竊占的香火寶地,至於殺我滅口……它不敢,我知道它不敢,它要是能殺我早殺了,根本不用在這裏跟我廢話。


    可我不敢露出一絲的得意,我知道若是真把它逼入了絕境,大家都沒有好處,至少當著這麽多子孫的麵,我要給足它麵子,“前輩,晚輩並非是拿城隍嚇人,隻是前輩您劃出的道,晚輩走不了,求您看在我家老祖和黃家老祖的份上,再通融一二。”


    “哼!你也不必跟我裝相,我知道你的意思,黃家上千年才出了個平頭正臉能出去唬人的,定是當成寶貝一樣,我若殺了它,它爺爺黃英俊和黃家老祖必定糾集關內關外的黃家人與我家火拚,如今大家都修行不易,為此事再毀傷有修為的子孫實在是不值,可我灰家……也不是好惹的……這樣吧……我不要那人參娃娃,我要它的靈果救我那早產大出血的可憐曾曾孫媳和那幾個小娃娃,你再將你家的束靈罐送給我一對,紫貂袍借我十年,再立誓永不將今日之事說與旁人聽,我就不再追究此事。”


    “您等等,我問問人參娃娃。”我摸了摸人參娃娃的頭,“靈果能給人嗎?”


    “五十年開花,一百年結果……”人參娃娃掰著小胖手指算了一會兒,實在有些算不明白,“姐姐,你拿著去換黃家哥哥吧。”它從自己的發辮上解下人參靈果遞到我手上。


    我將人參靈果攤在手上,隻覺得果子冰涼涼的,沾上皮膚都讓人覺得神清氣爽,果然是好東西,隻是靈果就有這般威力,難怪人參娃娃一出,不知多少人拚殺爭奪,“前輩,另外兩樣東西都在我家裏,您放了黃書郎,我立刻將東西送給您。”


    “行,我信你一次。”


    “不行!不能給它!”黃書郎大聲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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